胖老闆一點頭,鑽進了後門。留下陸橋在原地等。
腳底一圈兒全是碎啤酒瓶渣,他倚靠在門框上,抱著鈴蘭花低頭,用腳尖踢玻璃碎片玩。忽然,街道上由遠及近傳來一群尖銳的鬨笑,幾個男人漸漸逼近陸橋站著的後門,最後停下。
幾個人身上的酒氣撲面而來,陸橋看了一眼就抱著花讓路。
但幾個人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盯著他笑,為首的長毛斜劉海一臉邪笑。
他一雙狹長的眯縫眼在陸橋身上上下躥,把歪在嘴角的菸頭用手夾著,問:「大學生啊?」
陸橋沒理。
為首的長毛很是得意:「呦,好害羞噢,還是個生娃娃,以前沒得見過,也不曉得床上好不好耍。」說著,抖著松松垮垮的汗衫褲,向陸橋方向虛頂了兩下。跟在他身後的男人一陣鬨笑。
陸橋對此似乎已習以為常,只平著臉說:「我不是這裡工作的人,只兼職搬運酒水。」
長毛忽然興奮起來,一手捏煙:「聲音也好好聽噢,像那個電視演員,乖,你再講個跟哥哥幾個聽聽嘛?叫一聲來聽聽?」說著,粗糙的手掌已經伸向陸橋,要摸。
陸橋立刻退了一步。
見狀,長毛醉醺醺的臉上更加得意,緊接著,伸出鷹爪一樣的手又向下滑:「摸下屁股怎麼了嘛?」
讓他落了空,陸橋扶了下眼鏡,一雙漂亮的眼睛純善地盯著他看,問:「真要摸嗎?」
聞聲,長毛尖銳笑了兩下,應:「真。」
聞聲,陸橋輕輕把花擱在旁邊啤酒架子上,又慢條斯理地取下鼻樑上的黑框眼鏡,疊好,跟花放在一起。
沒了鏡框的遮擋,他的臉完全沐在冷光里,五官標緻,像是玉雕過的,尤其是那雙桃花眼,生得好看,水汪汪的,抬起眼皮有點紅,乍一看像是泛著情。
這樣一個人,站在這種地方,要是家裡沒有點醉酒的媽愛賭的爸和千萬負債,都對不起他這張臉。
長毛吐了口煙,隔著煙霧眯著眼打量他,問價:「你,上一次要幾個錢啊?」
但陸橋沒答,反而盯著長毛手裡的長條煙看。
旋即,長毛厚嘴唇上又勾起穢笑,兩指夾起香菸:「呦,大學生也抽菸噻?」說著,眼睛笑成一條縫子,把煙遞給陸橋,「嘗一口?交杯煙。」
眾人鬨笑。
陸橋接過,用中指彈了下菸灰,問:「怕疼嗎?」
長毛一愣:「什麼意——」
電光火石之間,陸橋一步跨上,左手向後一摟,扯起長毛的頭髮就往下拉。
長毛頃刻間失去重心,身子不由自主地隨著陸橋手下的力氣,順著他的方向靠。
他揮舞起拳頭反抗,但通通落空。
「媽的,你敢這樣對老子?!」長毛怒吼著,但怎麼都沒法掙脫他。
陸橋始終沒動,一手拉著長毛的腦袋,一手捏著菸頭,平靜地低眉看他:「哥,敬你。」
長毛剛想罵,一睜眼,卻猛然對上一隻明滅的菸頭。正在被陸橋捏著往他眼珠上摁。距離不足一掌。
長毛一瞬間被嚇得酒意全無,拼命撲騰著往後退,可陸橋的力氣實在太大,歇斯底里地嘶吼著:「我是龜兒好不噻?爺爺饒過我小兒!!我真的——啊啊啊啊!!!!」
轟——!
長毛剩下的話還沒吐出,陸橋扯起他的頭髮往旁邊的地上就是一甩。長毛不算矮,和陸橋差不多高,可他整個人在陸橋手裡,就像只被摔破了的麻袋一樣,歪七扭八地躺倒在一堆塑料酒箱裡,驚恐地看著陸橋。
玻璃碎片扎進肉里,他也顧不上疼,連忙去摸眼睛,還在,沒傷。緊接著,他抬頭,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這個乖乖男,一個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學生模樣,下手怎麼會這麼毒?力氣怎麼會這麼大?
底下,長毛的淺色汗衫褲檔中間已經洇出了好一圈水,淺灰的顏色變成了深灰。
陸橋上前幾步,長毛嚇得往後一縮,而後陸橋蹲在他旁邊,雙手搭在膝上。
菸頭還捏在手裡,往前一遞:「哥。還你。」
長毛不敢動。在凌亂的頭髮後頭,他驚恐地看著眼前人。湊的近了,他才發現,這人臉上無悲無喜,眼睛是漂亮,但看人都是直勾勾地看著人,裡頭沒有光亮。像是廟裡大堂上的菩薩泥塑像。剝落了漆皮,裡頭一片空蕩蕩。詭異。
長毛吞咽了口口水,喉嚨發緊。
緊接著,酒吧後門胖老闆又擠出來:「都食屎啦?喺我門前打交?!」轉頭一看長毛,接著劈頭蓋臉的對著他就是一頓罵,把長毛幾個人罵得蔫了吧唧的,一個個都聳著脖子不敢說話。
轉頭,他鐵青著臉,把幾張紙幣交給陸橋:「有冇打壞啊?」
陸橋點頭:「有。」抬手抱起鈴蘭,戴上眼鏡,又換回了一副楚楚可憐的臉,悲傷又無辜地看著胖老闆,「成叔,好好的花,掉了幾個瓣。」
聞聲,胖老闆立刻又對著長毛板起面色:「呢個仔咁弱不禁風,你都落得去手?」
倒在地上的長毛:?
弱不禁風?
啥子弱不禁風?啷個弱不禁風?
他慌慌張張地撇了陸橋一眼,正好對上後者的眼神,旋即轉口:「我真是該死,竟然去傷害啷個弱不禁風的爺爺!我真是個龜兒!把弱不禁風的爺爺傷到,我真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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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胖老闆責令長毛幾個湊錢賠他,威脅說不賠就永遠不讓這幾個踏進酒吧的門。
長毛幾個咬著牙,把兜里的錢都掏出來湊。
於是陸橋手裡的白鈴蘭一朵就變成了一百朵,好大一捧。
回住處的時候都用扛的,隔壁老太太驚奇:「怎麼這次買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