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兄慎言。」
皇帝聽到這句時差點就憋不住要笑了,堂堂一個國宴,在座的人沒有一個敢把明明已經滿腔的怨恨說到別人能聽清的地步,整個大殿裡乍一聽就剩下一片嗡嗡作響的聲音,這也慎言那也慎言,只留下一股子見不得人的小家子氣。
「我知道這一朝是胡人打下來的天下,我們漢人混在裡面有口吃的就行了,藏拙的道你我都懂,你看朝堂議政的時候他們胡人要的東西我們什麼時候真正反對過?他們提的那些東西哪怕再離譜愚蠢我們哪次不是努力的想著把事辦成?但是你讓還只有六歲的孩子也要跟著我們學藏拙這一套也未免太強人所難了吧!」
「您說的是令公子在私塾里的事?」
「沒錯,小孩子啟蒙早些晚些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會早早背個三倉又代表不了什麼,也不過是我夫人提早教了幾句而已。私塾里的夫子問有沒有人會背,那孩子也就起身背了一遍得了一句誇獎而已。」
「那不是挺好嗎?」
「本來是,結果一放學幾個比他大的胡人孩子就直接把他圍住了,說他怎麼敢會他們都還不會的東西,長大了是不是也要替了他們的位置,不由分說就是一頓打。我這個做爹的也沒用,就算我兒一點兒錯也沒有,我找夫子打聽了一下那幾個打人的家世後還得提著東西一家家上門給他們道歉,說我管教不當,才會讓那孩子在私塾里不知好歹亂出風頭。」
「哎……」不但孩子的父親說得情緒激動,連聽的那個也是一聲長嘆。
「難道這就是陛下口裡說的胡人漢人一視同仁嗎?六歲的小孩會背個三倉犯了什麼王法了嗎?!」
皇帝也想跟著長嘆一聲了,他從沒授意過任何一個胡人可以任意欺凌漢人。相反的,在胡人和漢人產生矛盾的場合里,他通常是擔任調解關係的那一位。但他畢竟只是人間皇帝又不是什麼老天爺,能無時無刻監視著每一個胡人的行為,在他們有什麼野蠻行為的時候及時來個天打雷劈好警告他們別干傻事。
只是很可惜,皇帝身為胡人的皇帝,哪怕已經如此寬容地對待漢人,盡他可能地一視同仁,但每次漢人從胡人那裡受了氣,最終內心埋怨的對象依舊是皇帝本人。
皇帝此時覺得自己就像是個極為不成功的媒人,將八字不合的胡人和漢人強行送進洞房,結果造就了一對怨侶,那倆人完全都不反省自身的問題,反而把所有生活的不幸都歸咎於媒人一個。
但皇帝既然是皇帝,就說明他有強迫他人的能力和資格。於是本來想要嘆氣的皇帝反而扯起一邊嘴角笑了起來,他伸出手指著最開始他聽的那個抱怨的胡人貴族。
「你,坐去那裡。」
222.
「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