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粟視線模糊一片,有血腥味從她嘴裡蔓延開來。
她整個人仿佛被這張照片絞碎成齏粉,連同心臟也遽然間四分五裂。
淚水混著她嘴角咬破的血絲,沿她臉頰滴落到照片上,暈出一片深紅色的痕跡。
傅斯禮自始至終安靜地坐在她旁邊,雙腿慵懶交疊,漫不經心地抽著雪茄,以一副置身事外的旁觀者姿態冷眼看著她被這些『真相』一刀刀凌遲。
照片後面還有厚厚一摞。
但應粟已經沒有勇氣再看下去了。
她感受不到呼吸和空氣的流通,她甚至覺得自己其實已經死了。
傅斯禮看到她動作停下來時,才收起了審視的目光,將手中雪茄輕輕放置在青花瓷的雪茄缸凹槽里,然後略往前傾了傾身,用一條新的手帕繼續為她擦眼淚,指腹摩挲過她紅腫的眼皮,男人無奈而又憐惜地嘆了口氣。
「寶貝,你在這裡為他痛哭不已時,他應該在想著怎麼讓你死。」傅斯禮憐憫地看著她,搖了搖頭,「你說你這眼淚,流的多不值。」
應粟緩慢抬起頭,眼裡血絲遍布,目光又狠又冷。
「你應該用這樣的眼神去看他。」傅斯禮笑了聲,撫了撫她眼睛,「他處心積慮地接近你,騙取你的感情,只等你淪陷時給你致命一擊,為他親愛的父母報仇。」
「這麼低級的陷阱,寶貝,你怎麼就真的入了套呢?」
傅斯禮面露失望,「枉我教了你那麼多年,卻連最基本的識人都沒學會。」
應粟繼續紅著眼瞪他,沒有出聲。
傅斯禮無視她憤恨的眼神,拿過她手上的檔案袋,繼續翻閱她沒看完的那些。
後面依舊是一疊照片。
第一張是在洛杉磯金碧輝煌的音樂廳內,17歲的席則站在台上彈奏吉他,光芒萬丈,所有人都在驚艷地看著這個來自中國的少年面孔。而最前排正中間的評委席上赫然坐著一個熟悉的女人,她目光同樣專注地望著台上——是宣青。
第二張也是在洛杉磯,夜晚,燈紅酒綠的酒吧街,宣青從一家livehouse後巷出來,似乎正在給司機打電話,卻被一群持械的黑人混混堵截,掙扎之際,一個黑衣少年挺身而出,單打搏鬥,將她從那些男人手中救下,扭打時胳膊被刀鋒劃了個口子。
而這個英雄救美的少年是——席則。
下面幾張都是宣青和席則的互動,包括她給他親自包紮傷口,讓司機送他到入住的酒店,兩人同游LA的日落大道,夜晚一起去livehouse,他在台上彈吉他唱歌她在台下為他鼓掌。
如果沒有任何前情提要,只看這些照片,任誰都會覺得他們是一對在異國邂逅迅速陷入愛情的甜蜜戀人。
傅斯禮將這些照片一一展示在應粟面前,點評道:「席則確實聰明,他非常擅長利用自己的優勢,用一張迷惑性的臉和漂亮情話,將你們一一引誘進他的陷阱。」
「宣青比你更易攻克,他只用了不到一周,就讓這個香港首富之女心甘情願成為他的棋子,安插到我身邊。」
應粟眼神死寂地望向窗外晦暗夜色,心臟好似被剖開。
腦海中那些不甚明朗的端倪終於浮現海面——那次在珠寶店素未謀面的宣青為什麼主動跟席則搭話,向他展示自己的婚戒。
以及上周的音樂節,宣青根本就是為席則而去的,走前那句意味深長的『希望你不忘初心』原來是提醒他不要忘記接近自己的目的。
想必宣青對他要做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想拼盡全力助他達成所願。
因為應粟清楚,以傅斯禮的城府和警惕性,靠近他難如登天,宣青的顯赫身份固然是一張入門券,但在短時間內她能獲取傅斯禮的信任、欣賞、或許還有感情,成功成為他的未婚妻,這背後一定付出了巨大的精力,或者是巨大的利益。
一個出身高貴,擁有頂級財富名望的女人卻甘願為席則做到這地步。
他的確太有本事。
可他……到底是從多久之前就開始計劃這一切的呢?
「所以,」片刻沉默過後,傅斯禮抬眼,望著一臉麻木的應粟,不疾不徐地開口,「粟粟,你最該恨的人不是我,是你心心念念想奔赴的那個人。」
「如果沒有他,我不會遇見宣青,不會在利益的驅使下同意這場毫無感情的商業聯姻。」
「那樣的話,我們什麼都不會變,你依舊安穩鮮亮地活在我的羽翼之下,做你喜歡做的任何事情,永遠不會脫軌,也不會像今天這樣傷心。」
「毀掉你過去生活的人,是他。」
傅斯禮語速平緩,「你掙脫一切嚮往的自由,不過是一個等待絞殺你的囚籠。」
「你該從這場虛假的夢中清醒過來了。」傅斯禮摸了摸她蒼白的臉,嗓音低下來,「認清現實吧。」
應粟始終望向窗外,神色空洞麻木。
傅斯禮給她時間消化,隨手整理起沙發上散亂的照片。
「你早就知道,對嗎?」
應粟驀然出聲,傅斯禮愣了下,既而抬起頭,不著痕跡地眯了眯眼,笑說,「你以為呢。」
「看戲很有意思,對嗎?」她又問。
傅斯禮慢條斯理地勾了下唇角,「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忍看到你難過受傷。」
「不過,」他嗓音沉了沉,眉眼清寂,「你需要長個教訓。」
應粟對傅斯禮已經沒有任何情緒了,她甚至還笑了聲,「謝謝你賜我這場教訓。」
傅斯禮眉心蹙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