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杦煙背對著月光,半張臉都掩藏在陰影之下,看不清表情,只有唇邊一抹血液嫣紅,他沒有回答,只是欺身在靳浪唇邊落下一個近乎幻覺的吻。
第33章 32 路途
天上月亮格外明, 就像在嘲諷靳浪因一個吻心潮湧動難以平靜,而林杦煙走得毫無留戀。他獨自在黑暗裡站了很久,最後只能留下一聲冷哼,揮手灑落一地不知什麼時候撕碎在手中的桂樹葉。
那天夜裡的失控無跡可尋, 三人信步走在前往極東之地的路上, 然而, 徹底出了南山, 才知世事多艱。
「這才是如今世界真正的樣子。」扶搖尊者指著滿地餓殍。
即便有扶搖分身鎮壓,建木枯萎的趨勢卻不可逆, 這世間仍然向著毀滅的深淵滑落,越是遠離南山的地方,越是民不聊生。
此地已饑荒三年,乾裂的黃土地上寸草不生,零星幾個人衣不蔽體的趴在地上, 暴露在外的身體就像幾節枯柴, 也只有這樣的人還能留下如此完整的身體了,若是稍有些血肉, 恐怕都得落入他人腹中。
而在如此貧瘠的地方, 突然走入三個看起來光鮮亮麗的人, 著實引人注目。
一個頭髮蓬亂, 骨瘦如柴的婦人不知從哪裡衝出來, 一下子撲在靳浪腳下,她懷裡抱著個嬰兒,頭大身子小, 看起來像個怪胎,怪胎瞪著一雙混沌的大眼睛吸吮著手指,或許也不是嬰兒, 只是從出生就沒吃飽,營養不良,才長得這樣瘦小。
他們出來的那一瞬間,更多人的目光看了過來,那些目光中含著數不清的渴望與貪婪,婦人恐懼的低著頭,一手緊緊抓住靳浪衣擺,「老爺,老爺,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靳浪下意識看向林杦煙,只看到一雙毫無波瀾的眼睛,隨後轉過頭看著腳下瑟瑟發抖的女人,瑟縮著,明明已經怕得渾身發抖,卻也不願意放開自己的衣角。
「我救不了。」靳浪說。女人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散了乾淨,頹喪的跪趴在地上,她本就沒有力氣,散去了哪點迴光返照的希冀,抓著靳浪的手一下子垂下,一雙大得嚇人的眼睛蒙上陰翳,就連生機都隨著散盡,而懷中那小兒仍然一臉懵懂的啃著手指,片刻之後低頭看著母親,眼睛裡湧出淚花,卻連哭都哭不出來。
四周暗自窺伺這邊的人眼睛一亮,一個形貌枯瘦的男人搖晃著從地上爬起來,小心翼翼的向三人靠近,然後猛的出手拽住了死去女人的手臂,緩緩,緩緩的拖向路邊,見著三人都沒有動作,更多人走向這邊,以一種哄搶的姿態拖走了死去的女人,幾個更虛弱的男人來得晚些,已經插不進人堆里,於是將目光看向呆坐在原地的孩子,幾雙枯柴一樣的手臂伸來,指甲里還帶著漆黑的泥土。
然而在即將抓住孩子的下一秒,被人一腳踹翻在地。靳浪彎腰抱起小孩,冷喝一聲,「滾。」
周圍的人一鬨而散,扶搖伸手摸了摸小孩的頭,從隨身的包裹里摸出一個餅子掰碎一角塞進孩子嘴裡,「先帶走吧。」
這一路還有太多相似的故事發生,他們都知道只有一種方式可以真正拯救這些人。
夜色漸深,三人歇在一處荒野中,靳浪生了一堆火,燒起熱水,扶搖給孩子探了脈,「看骨齡這孩子已三歲,身體還算康健,就是餓得狠了,看起來才像個嬰兒大點。」
小孩吃過用熱水泡軟的餅,想必是太過疲累,不一會兒久昏睡過去,扶搖輕輕撫摸著他泛著潮紅的臉頰,小聲問:「只有重塑大道才能救世,而如今我卻如此緩慢行事,視這水火人間於不顧,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些。」
林杦煙看向他,「前輩也不過是恐懼罷了。」
「你說的對,我也怕死。」扶搖輕笑,「你又在想什麼那?」
林杦煙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靳浪,「我在想,修者與天爭命,未嘗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
火堆中木柴爆裂噼啪作響,幾隻撲火的飛蟲湮沒在火焰里,扶搖尊者無奈搖頭嘆道:「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