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是唯一擁有面容的學生,因為他是唯一穿著不同的學生, 更因為他是教室里有且只有一人的活人。
黎鳴有些不安地雙手緊拽袖口。
他的桌前空無一物。他根本就沒有帶課本過來上課,所以桌面上也自然不會有書本在,當前能被他放在座上的僅僅只有他緊握成拳的雙手。
就在剛剛,就在鈴聲響起的最後一刻,
他被人流簇擁著,裹挾著,坐到了此刻的座位上。
黎鳴試圖過想要跑出去, 想要去找自己的室友, 但結果正如他現在仍呆在這間教室里般,都毫無疑問地走向失敗。
那扇門,那扇奇怪的門。
無論開多少遍, 他都只能透過門窗的玻璃看到斜陽時分的走廊。
一切就好像是個夢。
他被困在了門內的教室里,他抵達不到門外的走廊。
那門外的走廊就仿佛只是一個遊戲裡的貼紙,一個不存在但卻生動呈現在沙漠求生的旅客眼前的海市蜃樓。
遙遠,不可觸及。
黎鳴思緒此時很是凌亂。
一滴冷汗從他的額頭滴落, 順著他面部的輪廓,猝然墜落于堅固冰冷的地板之上。微小的汗滴發出微小的聲響,但在這個死寂的空間里,聲音被遽然放大。
值得慶幸的是:
周圍學生沒有人看向他,但令他感到窒息的也正是這點。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現在的局面?
黎鳴認真回想著自己前不久的行動,暗自拆分自己最近行動的疑點。他找不到問題,他完全不知道會是什麼導致了現在的局面。
自己既沒有見到什麼不應該的存在,也沒有碰到什麼不該碰的物品,但結果就是這麼突如其來地被轉移到了陌生的教室。
空間轉移?是和空間有關的嗎?
可這完全不能解釋為什麼時間也能在瞬息之間就跨越至斜陽時分。
冷靜點,黎鳴。冷靜點……
他在內心重複念叨著這段話,以試圖讓此刻自己眼前的、不斷顫抖的雙手恢復正常。
牆壁上的鐘表『嘀嗒嘀嗒』地轉動著。
待到黎鳴的情緒終於能勉強恢復穩定,他沉默地低頭望向自己的手掌,發現掌心竟然早就滿是手汗。
黎鳴見此嘆息般地閉上了眼睛。
因為就算是他……也想不明白現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嘎吱嘎吱……」
地板突然發出劇烈的聲響。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尖銳,直到在臨門一腳,即將刺破耳膜的時候戛然而止。
黎鳴安靜地望向教室門。
木門被猝然打開。
一個龐大的、傴僂的身影瞬間擠滿了狹窄的門框。但還沒有等祂進來,一顆詭異的老人頭顱率先伸進了門內。
祂傲慢地審視著學生的位置,如同農場主審視著圈養著的肉豬般。
惡臭、粘稠的液體從祂的嘴巴流落出來。
黎鳴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前三排的同學被祂的口水糊了一身。他下意識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內心感謝自己沒有坐在前排。
可能是周圍實在是太安靜了的原因……
在黎鳴做完這個吞咽的動作後,頭顱如同豺狼聞到了味道般突然看向黎鳴所在的那一片區域。
黎鳴的心臟猛然停頓。
他本能地停下了一切可能的行動。
於是他看到那個詭異的頭顱,那個皺巴巴的老人頭顱,在他的頭頂晃悠來晃悠去,流落的口水滴落在地板上,腐爛了木板。
黎鳴刻意控制自己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去看。
待到宛如一個世紀般漫長的時間過去後,他的眼眸里再度倒影出了老人的頭顱。找不到聲響來源的怪物悻悻然地縮回了頭顱。
黎鳴望著這一切,暗自慶幸的同時也湧現了一種巨大的悲傷感。
祂是一位他認識的老教授。
不,應該說祂曾是一位自己認識的老教授。
他在內心一字一句糾正著自己的形容。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從這看不見終止一幕的災變中倖存下來;只有這樣,他才能從這漫無盡頭的汪洋大海里堅持下去……
長脖子老師緩慢地抬起祂那如老枯樹般皺巴的右手,顫顫巍巍地拿起粉筆,試圖在黑板上書寫著什麼。
尖銳、刺耳的粉筆摩擦聲迴蕩在寂靜的教室里。
在他的身體書寫板書的同時,他的腦袋甚至不忘扭轉方向,觀察後方學生的情況。只不過後方的學生幾乎都是沒有面容,沒有靈魂底色的無臉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