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章洄想說,你媽是真的有本事,而我是打腫臉充胖子。
他搖搖頭,什麼也沒說,又把手機舉起來。
印象中,林濯月似乎從來沒有狼狽的時候,林殊怡也是如此,人、女企業家、把家族企業帶上新高峰的富二代,所有的標籤都是積極向上的,連帶章啟文也貼了一身標籤,成為了行業里有頭有臉的人物。
章洄突然感到一陣惡寒,那棟別墅里的人仿佛都帶著假面,永遠都在強調體面。
「其實媽媽挺喜歡你的,經常誇你讀書有出息,還想你來公司上班,她就是老闆做慣了,脾氣大了點。」林濯月絮絮地說,「你多跟她接觸接觸,自然就熟悉了。」
章洄在心裡好笑,他跟林殊怡接觸幹什麼,他和自己老爸都不熟絡。
「別說他們了,你這幾年怎麼樣?在國外讀書開心嗎?」章洄問。
「都還好,就是信號不太好,有時候給你發消息,你好幾天才回我。」
章洄正要發動汽車,心虛之下,腳一抖鬆了離合器,直接啞了火,他重新發動汽車,同時轉移話題:「你剛畢業就回來了,沒有交女朋友?」
林濯月見汽車平穩駛出,字字清晰地說:「哥,我喜歡男孩子。」
章洄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流露出複雜的神色。
林濯月笑容滿面道:「你很介意嗎?」
「那倒不是,國外風氣是比較開放,我有個學弟跟你一樣。」章洄並不是介意他的性向,只是林濯月在他心裡近乎完美,他沒想過對方也有世俗的一面。
「是嗎?是哪個學弟?叫什麼名字?哪個學院的?和你一個宿舍嗎?」林濯月急促地問道。
「他叫顧澤桉,學金融的,長得還不錯,老家就在蘇溪市,我先問問他有沒有意思,再把微信推給你。」章洄說完就後悔了,這種事情如果摻和進去,被林殊怡和他爸知道了,恐怕得削死他這個中間人。
「可以給我看看照片嗎?」
前面恰好是紅燈,章洄解開密碼鎖,翻出微信後把手機遞給他,「微信頭像就是他,不過他現在在北安市工作,距離可能有點遠。」
林濯月緊攥著手機,死死盯住那張照片,聲音低沉地說:「挺好看的。」
章洄雙手握著方向盤,視線望著前方,輕輕笑了。
「你笑什麼?」
「我還以為你不食人間煙火。」
林濯月滿心氣惱,突然瞥見自己的頭像,微信名被改成了「呆瓜」,他默默把手機放下,熄了屏幕。
章洄帶著他去了一家專門吃沸騰魚的店,怕林濯月吃不慣辣,另外又點了幾道清淡的菜,午飯吃得不痛快,晚飯正準備大快朵頤,章啟文發來了簡訊。
章洄打開來看,長篇大論占滿了整個屏幕。
他已經很久沒有收到這麼長的簡訊。
先是告訴他豆豆已經安全送回家,繼而指責他負氣離開時的不禮貌,隨後教導他做人要包容,不能過於以自我為中心,又說他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情緒表達方式有問題,最後告誡他,作為兄長,應該對弟弟多一些謙讓與體貼。
章洄的好心情頓時卸了個光,他不過少吃兩口水果,上綱上線到這種地步,誰還記得,他曾經為林濯月挨過刀子,現在後背上還有一道疤。
這件事情他從來不提,因為那刀子是章蔚箏砍下來的。
章啟文也從來不提,因為他不希望任何人還記得這件事情。
為了抹消章蔚箏的過錯,所以一併抹消他的付出。
章洄胃裡泛酸,五臟六腑攪得發疼。
飯館裡是四方桌,林濯月就坐在他左手邊,突然把臉湊了過來,好奇道:「哥,你看什麼呢?」
「離我遠一點!」章洄怒吼,臉色煞白,吼聲引來了周圍人的目光。
林濯月瞳孔震了震,徐徐坐直了身體。
章洄始終緩和不了怒氣,大概十四歲的時候命運太過坎坷,逼著他沉穩奮進,叛逆期滯後了十二年,在二十六歲的這一天,徹底到達了頂峰。
他突然理解了當年章蔚箏的崩潰,在母親過世的當下,在她深陷悲傷之時,餘下的人已經重拾了精神,步入了新的篇章,只有她停留在原地,無處宣洩那種憤怒與崩潰,只能以撕心裂肺的方式來傾訴。
章洄多麼想知道,會不會有那麼一刻,那些追求體面的人,撕下偽裝的假面,也像瘋子一樣聲嘶力竭地怒吼。
這一餐又是不歡而散。
章洄冷靜了幾天,周四請了半天假去簽合同,最終訂了一套距離公司三公里以內,四十平不到的單間,房東願意短租,周末就可以搬進去。
簽完合同,章洄回到車裡,琢磨了一會兒,給老同學打了個電話。
他爸既然稀罕林濯月,整天告誡他要疼愛弟弟,那他就得盡一盡職責,給弟弟牽條紅線,最好在六十大壽的時候,把男朋友領回家。
他撥通了顧澤桉的電話,還沒開口說事,對面先開了口。
顧澤桉:「你電話來的正好,我正有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