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太子本就頭疼這虎視眈眈的近三十萬人眾,現在看到羅逾果然從善如流,打算撤退了,他在城樓的雉堞垛口小心地張望著宮城對面黑壓壓的人群,正在拔營、牽馬,仍然是昂然的士氣。
太子道:「趕緊放他們走!這打起來傷筋動骨的,我可不想和他硬拼!等放出平城之外,城裡安全了,再傳檄天下,召眾位藩王、刺史,共同討伐這個叛賊。」
他身邊的一人勸道:「但是,可敦說,縱虎歸山容易,將來要再打虎就難了……」
太子哪有那個膽氣!「嗐」了一聲道:「現在打?我不找死?按你們說的要拖死他,我看,他手下那幫丘八也不是不敢殺人放火的,外頭聽說有來了他的援兵,還帶著攻城器械,估計為了救他,是肯拼命的。要是鬧得平城一片亂,誰來收拾?還是逐步削弱才是正理!你去回稟可敦,說我心裡曉得。當務之急,並不是羅逾,而是趕緊尋找另一個人,否則,名不正而言不順,一切才都是白搭了!」
那人只能「是」了一聲去了。
太子捻著袖子看著那人的背影,心道:想玩弄我於股掌之上?娘們家也就是在後宮裡弄死其他女人有些陰毒手段,真放眼朝堂,出的都是輕重緩急不分的餿主意!哼!
心裡有一大塊的愁結,羅逾在平城呆著,他就沒法放開來搜找,所以,必須早早地把這尊「神」送走,才能隨心所欲。
平城裡坊,到處都有分隔的柵欄,不過羅逾軍隊所過,里坊的駐軍只是象徵性地抵抗一下。羅逾怕會有背後的伏擊,但凡過一個里坊,都要細細檢視過,然後將柵欄燒毀。
本來倒也算平安,不過到了平城東門外,便聽見雉堞上一片喊殺聲。探馬回復來,外頭運了軍械,正在試探著攻城,城牆上當然不敢懈怠,也打得熱鬧。
「現在咱們過去,給他一個里外夾擊,不愁東門不破!」
羅逾沉吟不語,半晌才說:「平城十二門都有城門領,我妹夫阿翰羅是不是掌管的就是東北的六座城門?」
阿翰羅便是皇后嫡女——素和公主的駙馬了。
放以往,羅逾是於他有恩的阿干,但放在現在,皇后大約是始作俑者,她的女婿,羅逾未敢篤信。他吸了一口氣,說:「不管了,打吧。若是阿翰羅肯投降,就留條命;若是頑抗,就不必顧他了。」
雉堞上的人大概也發現了身後又來了一群敵人,那麼多的人,大概看著就會絕望吧?
沒想到入夜,城門領阿翰羅親自到羅逾駐紮的營帳里拜會。
羅逾詫異他的膽量,端坐營中聽他想講什麼。
來人在平城時見過幾面,不過交情不深,此刻又是這樣的身份場景下見面,羅逾面無笑容。見阿翰羅一身明光鎧進來,亦是一臉肅容,彼此大眼瞪小眼一番,阿翰羅才拱手道:「五殿下見恕,卑職有鎧甲在身,無法向殿下行禮。」
羅逾抬手道:「不必。原該稱一聲『妹夫』,不過現在談不到親戚了。阿領軍今日來有什麼話說麼?怎麼不找個人來說?」
還要你親自跑一趟?就那麼篤信我不會殺你?
阿翰羅看看羅逾左右的人,笑一笑說:「其實誰來都一樣。卑職親自來,意思不會表達錯誤。」
「你的意思是?」
阿翰羅朗聲說:「臣已經得到儲君的命令,五殿下也是皇子親貴,曉得如今平城平安最為要緊。太子說,若五殿下肯撤兵,臣這裡就放人。也懇請五殿下到城外之後,叫攻城的人也不要枉費力氣了,大家平平安安離開便是,彼此不要作難。」
羅逾看看他的表情,只覺得那目光里似乎有千言萬語,但是又偏偏不說似的。他笑道:「阿領軍這麼說,我就領情了。還有什麼事嗎?」
「沒有了。」阿翰羅一躬,但是抬頭看著羅逾,目光閃動,又緊抿著嘴。
「我有話。」羅逾起身繞他一周,冷笑道,「你是父汗的親信,領平城六門之職,也領羽林十萬進出的虎符。城中管領軍伍的權力,大過你的只怕沒幾個。這次的事出來,你那點忠君之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