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是個極好的玩伴,什麼都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特別有眼力見,王家小輩聚會時,故意在棋盤上輸她一著,給足薛柔面子。
「女郎,怎麼愁眉不展?」流采端著一盤糕點進來。
「我想王玄逸了。」
薛柔的聲音不大不小,流采卻慌忙捂住她的嘴,低聲勸:「此話萬萬不能說。」
「進了宮,便是陛下的人,哪能再念叨外男。」
薛柔自知失言,心中卻難免憤憤,謝凌鈺也太舒坦了些。
就為了他日後揀選妃子,她們都要對皇帝保持身與心的絕對忠貞。
再說了,就憑謝凌鈺這段時日的表現,薛柔壓根不信他以後會選自己。
那日宴會,恐怕一時興起也未可知。
「流采,我想去永安殿附近的梅林,折些梅花回來。」
「天還冷著,奴婢吩咐宮娥去便是。」
薛柔睜眼說瞎話:「近來學了插花,我想自己揀選幾枝,好送給姑母。」
流采猶豫一瞬,點了點頭。
皇宮巍峨,重重殿宇,從長樂宮到前朝永安殿,需穿過數條寂靜宮道。
其中一條最為幽深彎曲,恰好穿過先帝所植梅林,被稱作「素英凝香」,乃宮中十景之一。
薛柔行走其間,只覺暗香浮動,身上也沾染清冷梅香。
她折下最為枯瘦有力的梅枝,抱在懷中,徑直向前走。
待流采發現不對時,她們已經離開梅林,瞥見不遠處下學的皇帝伴讀們。
最前面那位,毫無疑問是謝凌鈺,此時此刻,他正與身側著月華錦衣的小公子交談,時不時頷首。
薛柔眼睛一亮,那是王玄逸。
察覺不遠處動靜,那兩人皆抬起頭。
謝凌鈺目光停在薛柔身上,倒是王玄逸含著笑的眼睛一頓,十分恪守禮儀地垂下。
被皇帝瞧見,定然得上前行個禮。
「免禮。」謝凌鈺的嗓音仍舊冷清,「你手中梅花是?」
「陛下,這是送給姑母的。」薛柔有點緊張地淺笑,頰邊酒窩若隱若現。
周遭氣氛凝滯一瞬,還是謝凌鈺忽然道:「朕許久未曾同母后用膳,剛好今日阿音作陪,也替朕說幾句好話。」
皇帝竟有心思開玩笑,薛柔也有點驚訝,旋即點頭應下。
沾謝凌鈺的光,薛柔也坐上了馬車,她此刻尚不知與帝同乘代表什麼,只好奇地偷偷張望。
「在看什麼?」謝凌鈺終於開口詢問。
皇帝仿佛一尊玉石刻的雕像,唯有說話時平易近人些。
「臣女幼時同先帝太后同車,似乎沒有這些繁複紋飾。」
薛柔指了指車壁之上黑紅相間的龍鳳漆紋。
「那是微服出宮的馬車,自不宜張揚。」謝凌鈺解答她的疑惑。
皇帝說完,又陷入沉默,似乎也是想起先帝與太后伉儷情深的模樣。
先帝朝,為解皇后思家之苦,光是明面上的省親便不知多少回,更不必提私下的。
所有人都說謝凌鈺命好,在薛後膝下長大,又是景明帝唯一的兒子,生來便要做天子。
他的命的確好,好到生母不過一介南楚俘虜,也能坐擁大昭江山。
謝凌鈺看了眼薛柔,小姑娘嬌姿麗質,不知在想什麼,一副喜滋滋的模樣。
他心底沒來由生出股煩躁。
有什麼可高興的?
只有傻瓜才每日無憂無慮。
薛柔正想著昨日插花拿了甲等,姑母不知會賞賜什麼,卻忽而背後一陣涼意,抬眸瞧一眼,謝凌鈺還是那副動也不動的冰雕樣。
真想伸手探一探他鼻息。
是活人麼?
甫一抵達長樂宮,便有一圈宮人圍上來接駕,卻分毫不亂井然有序。
薛柔連忙小跑到胡侍中身邊,遠離皇帝。
謝凌鈺陡然來長樂宮用晚膳,所有人都沒有準備,就連太后也愣住一瞬。
阿音進宮後,陛下脾性緩和許多。
一頓飯下來,太后收回這個念頭。
皇帝仍舊不發一言,唯獨最後放下雙箸,道:「朕有一事同母后商議。」
謝凌鈺說話不緊不慢,「今日來式乾殿取奏摺的宮人出了事,似乎與河間王有關。」
太后擰眉,河間王謝元慎乃先帝一母同胞的弟弟,素來不滿她擅權。
當年景明帝膝下無子,河間王一度想做皇太弟,如今待在封地,恐怕只是看著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