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夜,她私逃出京,陛下若想遮掩這般醜聞,不會帶這麼多人。
那便是徹底失望,親自來抓捕她的。
想明白後,薛柔便隔得遠遠的,向皇帝請罪:「陛下,是我借姑母令牌挾持趙旻,讓她帶我離京。」
雖說不知姑母與趙旻有何前塵往事,但薛柔可以確定,姑母不希望趙旻死。
想起自己近來偽裝的身份,薛柔忙不迭補道:「她是女子。」
謝凌鈺靜靜聽她說完,被這拙劣謊言氣得想笑。
問問整個朱衣台,誰不知道趙旻尊姓大名,她會被薛柔挾持?此人才不會管薛柔是不是太后侄女,被威脅只會一刀送她見閻王。
他面無表情,腦中不斷浮現罪狀。
逃婚、欺君、京中縱火……
太過放肆,簡直目無法紀。
謝凌鈺看不清她的臉,往她身邊走了幾步,喉嚨有些發緊。
他來時便已想好,定不能輕易饒過薛梵音,由她說兩句好話便輕輕揭過。
她把天家當什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將帝王顏面放在地上踐踏。
然而待看見那張臉時,謝凌鈺所有準備好的話還未出口便戛然而止,硬生生卡在喉嚨。
良久,才發出一聲嘆息。
「怎麼瘦了?」
少年指尖冰涼,撫上薛柔臉頰細膩肌膚,見她唇色蒼白,即便在融融火光下也未曾見幾分血色。
還有這身衣裳也寬鬆了些。
旁邊的絡腮鬍十分勉強地無聲苦笑,看向上峰顧靈清。
天地在上,禾娘每日都燉肉,吃食上從未怠慢過,陛下該不會遷怒旁人罷?
顧靈清則眼皮狠狠跳了下,不知如何面對此情此景。
周遭氣氛凝滯,謝凌鈺盯著眼前人,見她半晌不開口,怔怔望著自己,心底湧上一絲焦灼。
「我想同陛下單獨說話。」薛柔定了定神,「所有人都不能在旁。」
「可以。」
謝凌鈺頷首,和她進了東廂房,命隨從離去後,將門緊閉。
踏進廂房那刻,謝凌鈺便皺眉,這樣的地方,她住了一個月麼?
確保四下無旁人,薛柔道:「陛下能否放過趙旻?」
幾乎瞬間,謝凌鈺那股壓下一個月的怒意重又躥起。
過去這麼久,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冷靜,可以心平氣和去見薛柔。
然而,她一句話,便叫謝凌鈺回憶起那夜聽見慈雲庵走水的慌亂,以及知道被騙後的暴怒。
「薛梵音,你同朕單獨說話,就為了給她求情?」
謝凌鈺怒火越來越難以遏制。
「放過她?她把你從洛陽帶走,朕是泥捏的不成,放過這種逆賊?」
步步逼近的少年胸口起伏,呼吸因強行壓抑極端的怒火,顯得凌亂不已。
薛柔沉默,第一次見陛下氣成這樣,他們離得太近,甚至能看見眼尾泛著紅,像染過一點胭脂。
她也懊悔,覺得自己說話不當。
方才思及姑母的囑託,既被發現,跑是跑不脫,不如跟謝凌鈺回京,向他要後位。
可依謝凌鈺的性子,還會立她為後麼?正常天子好像都不能容忍。
薛柔實在摸不准他還願不願意,讓她做皇后,話到嘴邊開不了口。
現在徹底惹惱了陛下,薛柔更不知道怎麼說。
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恐怕嚇得薛柔不敢吱聲,謝凌鈺僵住片刻。
良久,他嗓音有些啞,輕聲道:「阿音,跟朕回去,過往之事一筆勾銷。」
「朕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話音落下,薛柔猛地抬頭,眼底划過驚異之色。
「可外面那些……」薛柔想起烏泱泱的人。
御駕出行必帶朱衣使,這個陣仗一路上定有許多人看見。
縱使尋常人不知為何,謝凌鈺的心腹必要疑惑。
陳宣和樊汝賢那群人見皇帝不在宮中,難道不會追根究底?
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既然發生了,又怎能當不存在。
薛柔低下頭,「我犯了大錯,陛下難道要幫我掩飾?」
「你沒有錯。」
謝凌鈺神色冷淡下來,「阿音尚且年少,未曾涉世過深,不懂輕重緩急。」
「是有人蠱惑你,引誘你離京,錯在罪魁禍首,朕自會處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