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常雲低頭翻閱文書,眸光逐漸深沉。
片刻後,他放下文書,冷冷說道:「趙大人此番說得好聽,南衙這些年壓制神威軍,早已讓人憋了一肚子火。但你讓我出手,總得有個保底的好處。」
趙懷書目光微斂,鄭重說道:「將軍放心,此案若能成功,屆時,陛下對將軍的信任與重視,定會更上一層樓。當然不止如此,神威軍乃陛下親軍,與司察司本為一家,皆為保皇上之安、護宮廷之清明而設,攜手肅清宮中,也是我等的職責。」
劉常雲沉默片刻:「趙掌印都這樣說了。罷了,神威軍若真能拿住那方顯英,也算一場揚眉吐氣。趙大人,咱們就此約定了。」
趙懷書拱手一禮,恭敬道:「多謝將軍。懷書必不負所托。」
他緩緩轉身,披著夜色離去,寒風吹亂了他的衣袂,卻未能動搖他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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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下了幾場雪,宮城覆雪,白牆黛瓦間透著一片肅穆冷寂。
偏廳內,幾位宮人圍坐,正埋首於桌上練字。如今因尚食局、內務府整頓,宮中事務繁忙,許多人不再來學寫字,廳中顯得格外清靜。
關寧時不時走到宮人身邊,指點一二,偶爾低聲鼓勵。
窗外的風拍打著木窗,捲起幾片乾枯的落葉。她側頭望向窗外,眉心輕蹙,腦中閃過一絲不安的念頭。
她本以為宮中整頓會波及宮外,卻未曾想到僅在宮內便已掀起風波。
尚食局之事以來,宮人間的八卦從未停歇,她雖身在後宮,卻常能聽到司察司整肅後世家的暗中反撲。
處理完司記司的事,關寧將案桌整理好,吹熄燈火,披上斗篷走出偏廳。
此時,天空灑下稀疏的雪花,風中透著刺骨的寒意。
然而,就在她回去途中,腳步忽然一頓。
前方的雪地中,立著一個修長的身影。透過微弱的月光,她便認出那是趙懷書,她並未出聲,只在遠處靜靜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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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穿過朱門玉階,捲起了宮中一片沉寂的氛圍,淡淡的霧靄籠罩在深宮的屋檐上,宛如一層薄紗,將整個皇城籠在冷寂之中。
趙懷書靜靜坐在書案前,窗外的風聲時不時輕叩雕花木窗,帶來幾分蕭瑟。
他身前的書案上擺滿了文書,層層疊疊地堆積如山,其中最新的一份密報是關於左監門校尉方顯英的調查進展。
趙懷書一手執筆,另一手輕扣桌面,低頭細讀,修長的手指輕輕翻動紙頁,燭光跳躍在他的臉上,映得那張俊朗卻略顯清冷的面容如同一幅靜謐的畫。
「方顯英,左監門校尉,祖父仁定遠將軍。」
定遠將軍,那是四十年前西北大戰中,令敵軍聞風喪膽的名字。然而,這位將軍在西北大戰身受重傷,未得返京,就已離世,而大戰的勝利、英雄的犧牲卻未能護住方家未來的榮光。自他戰死沙場後,方家便日漸衰微,如同一棵失去了根基的大樹,被風雨搖得幾近傾覆。到了方顯英這一代,只剩下祖輩的餘蔭,勉強為他換來了京城內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左監門校尉,負責皇宮進出之事。
趙懷書盯著記錄中的一行字,沉思片刻。這些承應膳差人負責宮中膳食物資的採買運輸,與內務府、司簿司的帳簿息息相關。方顯英若要從中牟利,正是絕佳的途徑
他翻開另一份密報,這一次的內容更加直白:方顯英平日裡花銷頗大,衣食住行皆是上乘,甚至近幾年還添置了不少田產與房屋。以他的俸祿家族底蘊來看,這些支出明顯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更耐人尋味的是,前些日子他還花萬金買了西域一批寶馬,這絕非尋常人家所能負擔。
密報上還提到,方顯英的妻子徐氏乃當今貴妃舅舅家二女兒的庶長女,雖不顯赫,卻也算一根細微的紐帶。
「定遠將軍之孫,貴妃親戚。」
趙懷書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目光掃過密報的最後一行字:
「近期行為異常,下值之後不再吃酒。」
「異常?」趙懷書將這一字反覆念叨,聲音輕如呢喃,卻帶著幾分深思。他再次回到書案前,拿起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名字,隨後喚來一名心腹太監。
「去將承應膳差人當值表取來,另外,讓人守在宮門口,不放過任何細節。」
這兩個身份單獨看來平平無奇,但合在一起,卻令人不得不多想。
貴妃一派一向善於經營勢力,她的身邊早已匯聚了無數想要投靠的人,而方顯英,正是其中一個,那個紐帶將他與後宮的權力中心緊緊連接。
「隱藏得越深,問題就越大。」
那太監應聲而去,趙懷書的目光仍停留在紙上最後的一行小字。
趙懷書緩緩合上密報,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窗外的宮牆籠罩在薄霧之中,隱約可見宮燈搖曳,宛如一顆顆被冰封的星辰。
他的目光落在宮牆遠處,那是禁軍駐紮的所在,方顯英每日往返之地。
桌上的燭光搖曳,冷風從窗縫中溜進,吹得燭火一陣搖曳,而趙懷書卻如磐石般巋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