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寧目光望向廳外的陽光,似乎看透這一切、嘴角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趙掌印查膳差,如螳螂捕蟬;可若想得實證,還需有黃雀在後。」
趙懷書笑了笑,語調平緩如流水:「關掌記此言,倒似在稱讚我。」
「豈敢?」關寧的聲音輕緩如風,「不過是閒話,掌印無需放在心上。」
趙懷書目光微微下沉,心中卻不自覺泛起些許複雜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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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數日來,他派出的小太監們盯梢方顯英卻一無所獲。
司察司正廳,燈火搖曳,小太監誠惶誠恐地跪在他面前,語氣帶著幾分懊惱:「奴婢無能,這幾日盯著卻沒發現什麼異常動靜。方校尉行事一如往常,沒有任何越舉行為。」
「沒有任何異常?」
小太監低下頭,猶豫了一瞬,終是開口道:「奴婢雖未發現方校尉私下會面或收受財物,卻聽到了一些隱隱的風聲……據說,方校尉最近接到風聲,知道有人在盯著他。」
「風聲?是誰傳出的消息?」
「奴婢不知。」小太監戰戰兢兢地答道,「應是方校尉似乎已經察覺有人調查他,行事越發小心。」
一旁的小太監見狀,低聲問:「掌印,是否需要奴婢將這幾日值守名單再細細核對一遍?」
趙懷書站著低眉翻閱承應膳的當值表,手中的筆在薄冊上寫寫畫畫。許久未曾抬眼,眉宇間凝著一抹冷靜。
「不必了。」
他低頭翻閱著案上的膳差當值表,目光在複雜的記錄間流轉。
第21章 一文五兩(4)
夜已深,神威軍的大門在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中被推開,一隊甲冑整齊的侍衛押著一個高壯男子走了進來。
營帳內的火光將方顯英的臉映得忽明忽暗,他一身南衙校尉的戎裝,雖顯得稍有狼狽,卻仍然步履沉穩,未露半分驚慌。
劉常雲坐在主位,冷冷地打量著眼前的人,而趙懷書則立在一旁,臉色平靜。
「方顯英,」劉常雲率先開口,聲音沉穩帶威,「你可知道自己因何被抓?」
方顯英抬起頭,目光掃過劉常雲,最終落在趙懷書身上。
他眼神複雜,身上衣服略顯凌亂,神情卻出奇的平靜。
他站定後抖了抖肩膀,從侍衛手中掙脫出來,整了整衣襟,然後看向趙懷書,像是要將這位素未謀面的「敵人」徹底看透。
「趙掌印,果然好本事。」方顯英開口,聲音沙啞,卻透著一股說不清的感覺,「早就聽聞您的大名,只是沒想到今日能在這般光景下見到。」
「探花郎,果然名不虛傳。」
趙懷書微微一怔,隨即不動聲色地回望他:「方監衛過獎了。今日你我相見,並非要聊這些身外之物。」
方顯英微微垂下眼帘,不知想到什麼低笑了一聲。
他抬起頭的語氣平靜得可怕,甚至帶著一絲釋然:「你們抓我,是認為我貪了銀子,是吧?」
「再給我定一個『收贓款』?你們好一個『栽贓案』!」
「這些銀子是別人欠方某的債,現今錢還給我這個債主,何罪之有!」他瞪向他們,怒憤地吼道,一副完完全全被冤枉的模樣。
劉常雲冷哼一聲,拍案而起:「方顯英,莫要在這裡裝瘋賣傻!你負責宮門出入,利用私權,謀取銀兩,這銀票可是從你懷裡搜出來的。還欠債?」
劉常雲冷哼:「你既然說是還債,那可有憑證?更何況,左監門校尉的俸祿不過區區數十兩銀子一月,而你平日出手闊綽,家中早已沒有什麼產業,這些銀子從何而來?還想狡辯!」
方顯英不以為意,目光淡然地掃過二人:「劉將軍,這世道誰還沒幾個朋友?方某手頭也不是一直緊張。接濟朋友幾分,又有何不可?這些帳目再詳盡,也不過是我日常往來的記錄,未必能證明什麼。」
趙懷書靜靜聽著,忽然出聲:「方監衛,欠債還錢的事自然合情合理。但宮門守衛重地,方監衛作為左監門校尉,身為一軍之長,掌管出入大權,倘若銀錢來路不明,又如何能令人信服?」
方顯英聽罷,抬眼直視趙懷書,神色中多了幾分探究。
「趙掌印果然有著能說會道的好口才。但掌印這話對我來說沒有用,我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監門校尉。」
「我倒是沒想到我竟能讓您費如此心思,委實榮幸。至於您說的那些銀錢,若掌印既無實證,我也便無話可說。」
說罷,他仰頭閉上了眼睛,像是卸下了多年的重擔,整個人竟顯得輕鬆了許多。
趙懷書眯起眼睛,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劉常雲在一旁冷笑:「你倒是會裝,方顯英,你以為閉起眼睛故作深沉,就能瞞天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