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向遠處燈火輝煌的京城。
「只怕學子滿懷理想,卻註定淪為權力的棋子。」
他的喟嘆藏在深夜裡,無人能聽見。
*
冬日的陽光斜斜灑入永巷的小院中,院內的桌案上擺放著宣紙與墨硯,幾位宮人正聚在一起習字,關寧站在一旁執筆為她們講解。
不遠處的梅樹上幾朵花苞已然綻放,淡淡的幽香隨寒風浮動,為這個略顯清冷的小院增添了幾分生氣。
「這『仁』字寫得不錯。」關寧指著一名年長宮人寫下的字,微微點頭,「不過筆鋒略顯生硬,下筆時稍稍緩一緩,收筆時不要過快。」
那宮人連忙躬身道:「多謝關大人指點,奴婢再多練練。」
寫字間隙,眾人忍不住聊起了春闈。
「春闈要到了,聽說今年春闈的考題會比以往更難,禮部和御史台都在商議中。」一名年輕宮人低聲說道,眼中透著幾分好奇,「最近倒春寒,那些趕考的學子,可真是難吶。」
另一名宮人接過話:「今年的應試學子聽說特別多,連住的地方都不夠用了。街頭巷尾到處都是來趕考的人,有些人住不起客棧,竟然在破廟裡湊合。」
關寧站在一旁,眉眼平和,聽著他們討論,偶爾走上前提點一二。
「用筆穩一些,字要有筋骨。」
「這裡收筆太急,再試一遍。」她的聲音柔和,卻帶著不可置疑的力量。
有宮人放下筆揉揉僵硬的手腕,輕聲說道:「要是真的這麼多學子,怕是連街道都要被擠滿了。」
另一人笑道:「可不是嘛,聽採買的內監說,長安城裡的書肆都快賣空了,連筆墨都漲了價。」
「一場春闈,背井離鄉、風餐露宿,只為了能一舉成名,光宗耀祖。」年長的宮人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慨。
「若是能中個探花郎、狀元郎,那可是前程似錦。」有人補充道。
「咱們宮裡,可也有位探花郎呢。」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宮女,聲音帶著幾分感慨。
年長的宮人嘆息道:「是啊,趙掌印當年風光無限,如今卻……唉,命運多舛。」
「人世無常,誰能想到呢?這麼優秀的人,真是讓人心疼。」另一個宮人低聲說道,語氣中透著憐惜。
「趙掌印這麼優秀,命運卻如此不公。」一個年紀較小的太監低聲道,「奴婢總覺得,他這樣的人,實在讓人同情。」
聲音未落,便見旁人狠狠拽了他一下衣袖,示意噤聲。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住口。
然而,話雖止住,那句未說出口的話卻在眾人心中盤旋。
趙懷書,本是曾經萬眾矚目的探花郎,如今卻成了一個不能名正言順入朝的閹人,身份從雲端跌入塵埃,如何能不令人感慨?
一聲平靜的話音在此刻響起
「為何覺得他如今的身份低微?」
「難道不是嗎?」一個大膽的宮人低聲說道,「他從探花郎到現在的身份,豈不是……」
眾人一怔,一時無人接話。
她走到桌案前,目光落在墨跡未乾的宣紙上,淡淡地說道:「你們以為,他已經從雲端跌入泥淖,變成了一個可憐的人。」
「奴婢只是覺得,趙掌印如今身份……似乎和過去大不相同。」方才開口的人低聲說道,臉上透著些不安。
關寧不置可否,走到她們身旁的石桌旁,將書冊放下,抬眸環視了一圈。
「同情與憐憫,只是站在高處的人看低處的方式。可趙掌印,他不需要這些。」
「那他需要什麼呢?」有人好奇地問。
關寧的目光投向遠處的宮牆,那一片灰青色的牆面在冬日陽光下顯得分外清冷:「他需要的是敬重。」
「敬重?」人群中有人喃喃重複著這個詞語,似懂非懂。
關寧看向她們,淺笑卻擲地有聲:「趙掌印確實失去過,但他沒有沉淪於失去,而是用自己的方式,為他認為正確的事情努力著。這樣的他,是值得敬重的。」
關寧看著這些神色複雜的宮人,心中湧起一陣淡淡的酸澀。
她並非為趙懷書感到不平,事實上,她深知趙懷書不需要同情,甚至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可。
有些人早已將生死榮辱置之度外,他們的一切努力,只為他們心中的一線希望而已,為了他們自己的理想與抱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