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算盤,我豈會不知?」李長風搖了搖頭,語氣冷靜而堅決,「可這帳,還得算清楚。」
趙驍愣住:「大人,您的意思是……」
李長風站起身,神色肅然,「我們再去像郎溪縣大戶借糧。」
趙驍苦笑著說:「大人,您忘了?這已經是第五回了!那些大戶如今都閉門不出,怎麼可能借糧?」
「他們閉門不出,我便親自上門。我們郎溪百姓絕不能因此而餓死。」李長風喚來小吏備馬。
趙驍抿了抿嘴,還想再勸,最終卻什麼也沒說。
窗外烏雲壓頂,天色愈發陰沉。
李長風抬頭望了望,嘴裡喃喃道:「春稻收割尚需三月,這些百姓,絕不能死在這三月之內。」
*
關寧在御前值守,聽到內侍提起趙掌印因高熱不退告了幾日假。
夏日的悶熱隨著一場大雨襲來,宮中濕意更重,陰沉的天色籠罩住大內殿宇,仿佛壓得人喘不過氣。
結束當值後,關寧未作遲疑,匆匆趕往趙懷書的住所。
趙懷書向來清心寡欲,他的住所也因此格外冷清。
敲門之後,關寧聽見一道虛弱低啞的聲音:「進。」
聲音裡帶著不掩的疲憊。她推門而入,迎面便是一股濃烈的藥味和淡淡的濕氣。
室內光線昏暗,床榻上的人影顯得愈發單薄。
趙懷書半靠在床上,臉色潮紅,眉心緊蹙。中衣微微敞開,露出削瘦的鎖骨。
案几上放著一碗早已涼透的藥湯,藥碗旁還有幾片未曾掩住的藥渣。
關寧站在門口,目光掃過室內,最後落在床榻上的人身上,因發熱而泛紅的臉,顯得格外的艷麗,忽然想起在宮外時,那些貴女對他的評價「探花郎絕色無雙」。
趙懷書以為是內侍端藥進來,連眼也未睜開,輕聲道:「放下便好。」
關寧輕輕走到床榻前,將藥碗端起查看,低聲道:「都涼了,怎麼沒喝?」
趙懷書微微一怔,似是察覺不對,才緩緩睜眼,待看清是關寧時,他的神情從詫異轉為難掩的尷尬,顯然未曾料到來者是她這,他掙扎著坐起身,卻因頭暈目眩又倒了回去。
「你……」他的聲音低啞,目光有些閃躲,終於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樣子。中衣因為發熱散開,露出大片肌膚,他下意識地抓緊衣襟,將衣料攏緊。
「我下值後聽說你病了,便過來看看。」關寧似乎不在意他的神情,自顧自將涼透的藥端到門外,喚來內侍重新去煎一碗熱的。
待她回到床邊,趙懷書仍是拘攏衣服的模樣,眼神遊移間似在斟酌措辭。
她似乎窺見了這位探花郎披在掌印製袍下孤傲且脆弱的靈魂。
她收斂思緒,替他掖好被角,低聲道:「高燒還未退,安心養病才是正事。」
內侍很快端來熱藥,關寧接過碗遞到趙懷書面前,語氣帶了幾分不容置疑,「趁熱喝了。」
趙懷書接過藥碗,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卻沒有說話,低頭豪飲一口,藥堪堪少了一點。
關寧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蜜棗,放在塌前。
趙懷書抬眸看她,他似是想說什麼,卻終究只是淡淡道:「多謝。」
「多謝就不必了,」關寧又端到他面前,語氣輕快,「這碗藥你先喝了才是正經。」
趙懷書重新接過藥碗,低頭一口飲盡。
喝完後,他放下藥碗,低聲道:「你不該來。」
「為何?」
趙懷書抬眸望她,苦笑一聲:「帝王心重。況且我這樣的人,不該勞煩你特意跑一趟。」
「什麼樣的人?」關寧定眼看他,「病人?」
趙懷書怔怔地看著她,許久沒有說話。
她站起身道:「好好休息。」
趙懷書看著她的背影,喉間微微發緊,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房門輕輕合上,他閉上眼睛,任思緒翻湧如潮。
外頭的天色漸漸放晴,窗外聚蓄的雨水從屋檐滴落,發出輕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