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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

郎溪賑災撥款,虧空八成。

郎溪賑災物資,十不存三。

郎溪百姓,數萬人……死於災情,而更多的百姓餓死在郎溪!

他猛地抬頭,看向關寧。

關寧目光微紅,聲音啞了幾分:「大人……您可知郎溪現狀?」

「郎溪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

「他們不是官員帳上的一串數字,他們是活生生的人,他們曾經有家,有孩子,有老人……」

她緩緩俯身,雙手撐在桌案上,直視著李經彥,聲音微顫,卻堅定無比,「李大人,您告訴我,他們該如何活?」

李經彥握著帳冊的手指微微發顫。

他以為,江南府縣最多是帳目上作假,貪墨銀錢,以此向左相「盡孝」。

可他沒有想到,竟然還有郎溪這樣的慘狀。

關寧看著他,低聲道:「大人,我不想強迫您做選擇。」

「可這件事,若您仍是袖手旁觀,便是助紂為虐。」

李經彥眼神微變,喉結動了動,終究沒能說出一句反駁的話。

他低頭,視線落在帳冊上,久久未曾翻頁。

外頭夜風微涼,燭火搖曳,照在這位兩袖清風的江南按察使臉上,也照在他微微發白的手指上。

他握緊帳冊,長久沉默,仿佛這場天人交戰仍未結束。

***

室內幽幽的燭火映照在李經彥臉上,他神情冷峻,目光沉沉,像是深夜沉入江水的石,幽暗而寂靜。

他是知曉江南官員的按下操作,可他卻一直未曾伸手清算。

因為他明白,這些操作不僅僅是地方官吏的問題,它牽連的,是整個朝堂的利益角逐,是官員與世家的千絲萬縷,是左相李衡經營多年的勢力。

左相用人,確實眼光精準,江南各府的知府、通判、司吏,無一不是他的門生故吏,他們彼此制衡,互相掣肘,構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線。

而他李經彥,便是這道防線最鋒銳的一枚棋子。

可現在——

他垂眸,視線落在郎溪的帳冊之上,最終握緊拳,心中念及郎溪百姓那一張張面黃肌瘦的臉,終究還是做出了決定。

李李經彥輕輕喚來了小吏,讓他把那集幾箱東西抬進來。

小吏得令下去,不多時幾人抬了幾個箱子進來。

李經彥負手而立,目光沉靜如湖,直到門外腳步聲漸近,他才微微抬眸。

厚重的木箱落地時發出一聲悶響,關寧眉心微蹙,下意識看向李經彥。

一聲令下,箱蓋被掀開,裡頭的帳冊整整齊齊,紙頁微微泛黃,墨跡卻依然清晰可辨。

這是江南西道各府的帳目,數字冰冷,卻承載著無數人的命運。

第66章 江南西道(6)

室內燭火微搖,映照著案几上那一箱箱帳冊,沉甸甸的,似乎壓著千鈞之重。

李經彥站在書案前,望著箱子,臉色仍顯蒼白,神情卻已然堅定。

他要帶著帳冊進京?

她微微偏頭,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原以為此次宣州之行不過是普通事宜,未曾想,李經彥竟是帶著如此東西而來。

他似乎並未察覺她的疑問,或是察覺了,也並未在意。

他邁步走到箱前,緩緩抬手,指腹拂過木箱表面,低沉的嗓音響起,像是深夜的風,沉穩而遙遠。

「象山之戰已定,按理,該回京述職。」

關寧本只是想借閱江南西道關於宣州府的帳簿,未料到李經彥竟親手將整箱、帳冊呈上。

她怔了怔,眉頭微微蹙起:「李大人,您……」

趙懷書亦是目光微凝,透出幾分思索。

李經彥輕嘆一聲,緩緩坐下,抬手按住額角,像是積壓的疲憊終於浮現。

象山一戰後,他本就打算進京。

他目光落在那一箱帳冊上,這些帳冊他本打算親自帶進京,向聖上請罪。

李經彥抬眸,看向他們,語氣平緩:「二位莫要驚訝,這些帳冊,本就該進京。」

關寧一愣,神色微變,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並非不知江南各府的虧空,也非全然無察,而是——他要背負所有的罪。

她眸色微冷,聲音低了幾分:「請罪?李大人,您是想……」

李經彥輕聲道:「我是江南西道的按察使,江南之事,地方官吏貪墨,我治下不嚴,監管不力,罪責難逃。郎溪災情,民間怨聲載道,百姓受苦,這是我的失職,未能阻止貪腐,未能盡責清理地方官吏,致使百姓受苦……這些罪,是我的。」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了一分,「此罪,理應由我一人承擔。」

言語間,不見怨憤,也無辯解,唯有一股隱忍的自省。=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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