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替他更換衣物,指尖觸及他被冷汗浸透的衣衫,帶著幾分克制的輕柔,卻未曾停頓。
他忽然想起數年前的一個夜晚。
彼時,也是這樣的大雨滂沱。
那年冬日,京師驟雨,寒意刺骨。
他奉旨入京,風雨兼程到了長安,只是換了外衣,便穿上朝服馬不停蹄地進了宮。
他在御前請命,奏摺遞上,皇帝語氣不動聲色地問了幾句,末了道:「下去吧,朕知道了。」
李經彥俯身告退,雨水沿著裡衣滑落,他的手冰冷,卻仍是行禮如常,步伐不疾不徐地退出殿門。
他未曾回府中,而是直接往左相府去。
夜已深,府中燈火未熄。
他方才跨過正廳的門檻,正廳的屏風後便有人影閃過。
左相李衡,已年過花甲,聽聞他來了,匆匆披了件外衫迎出來。
「經彥?」
李經彥拱手行禮:「老師。」
隨即,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你這孩子,這麼晚了這麼還來!」
李衡自屏風後快步走出,眉頭緊皺,神色間透著難掩的擔憂。
他盯著李經彥,目光在他衣袍上停頓片刻,隨即微微抬手,指尖落在他內裡衣服的袖口,輕輕一捏,頓時察覺到那衣料上的涼意。
「外頭雨這樣大,見完皇上為何不先換衣?」李衡低聲責備,語氣裡帶著難得的焦急。
李經彥站在雨水浸濕的門檻前,仍是規規矩矩地拱手,笑著答道:「想著相府近些,便直接過來了。」
「胡鬧。」
李衡的語氣雖是責怪,手上卻已不自覺地抬起,拉著他往屋內走。
他知道李經彥的性子,這孩子從小便是這樣,凡事心裡有數,行事冷靜自持,可有時候,又倔得很,什麼都不肯多說一句。
李衡擰眉,扭頭吩咐道:「去把他放在府里的舊衣拿來。」
家僕很快將一件深色的舊衣送上來,正是幾年前李經彥穿過的衣裳。衣裳雖已有些陳舊,但洗得極淨,針腳處還隱約能看出幾次細微的修補痕跡。
李衡接過衣裳,轉身拉著李經彥進了內室。
內室的燭火幽幽,映著木窗上映出一片暖黃的影子。
李經彥走到屏風後,脫下外袍,隨手搭在一旁,伸手去拿乾淨的衣物。
可剛一轉身,便看見李衡正站在他身後,低頭細細地抖開他的朝服,輕輕拂去上面的水珠。
那是一件三品朝服,布料上還有微微的濕意。李衡的手指摩挲過衣料,半晌,才低聲道:「以後見完皇上,遇到這種天氣便先回府內,知道嗎?」
李經彥看著他,唇角彎了彎,輕聲道:「左相記得以前也常讓我別這樣。」
李衡抬眼看他,嘆了口氣:「可你什麼時候聽過?」
他拿起乾淨的裡衣遞過去,順勢絮絮叨叨地說起話來:「年少時這樣便罷了,如今身上擔著事,怎能再不愛惜自己?」
「你雖年輕,身子也不是鐵打的。」
「為官之人,撐得住心志是一回事,撐得住身子是另一回事。」
李衡的聲音低沉,帶著夜雨之後的清寒。
李經彥望著他,眼底映著燭火的光,暖而沉靜。
左相一向謹慎持重,朝堂之上,運籌帷幄,不動聲色。可只有在這相府之中,只有在無人之時,他才會偶爾露出幾分這樣的神情。
像是一位長輩,看著自己一路走來的後輩,在風雨里磨礪成長,在權謀中步步前行,既欣慰,又憂慮。
李經彥看著他,忽然輕輕笑了。
他伸手扶住李衡的手臂,像是兒子扶著父親,低聲應道:「是,沐貞謹記教誨。」
李經彥,字沐貞。
而沐貞一字,還是李衡替他取的。
李衡輕哼一聲,半晌,才微微鬆了口氣。
他在一旁坐下,端起茶盞,忽然又道:「你是不是等一下就要走?」
李經彥點頭:「江南事務緊迫,耽擱不得。」
李衡沉默片刻,嘆了口氣,像是送別,又像是某種沉默的囑託。
***
意識漸漸回籠,李經彥從昏沉中掙脫。
那一瞬間,他恍惚間竟生出錯覺,仿佛自己還在京中,仿佛李衡正坐在案前,輕輕地叮囑他一句:「記得換衣。」
他緩緩睜開眼,模糊的視線里,仍舊是燭火微晃的光影,周圍是陌生的房梁,屋內還有藥香的味道。
他微微側頭,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外袍已被換去,身上裹著乾淨的衣物。
耳邊有人低聲喚他:「大人,您醒了?」=quothrgt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yanqing/12_b/bjZxT.html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gt.)
span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