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是一道無形的界限,從此劃開了兩條路。
周璟緩緩地收回目光,沉默地低下了頭。
而關寧,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李經彥。
***
關寧坐在主位,指尖緩緩摩挲著桌上的一本帳冊,神色淡然,目光卻猶如寒刃,掃過廳堂中站著的幾人。
杜彪站在一側,身軀緊繃,目光警惕地在關寧與周璟之間游移。他心頭髮緊,周璟雖未言語,但他清楚地感受到對方的沉穩。
周璟依舊面無表情,仿佛一點都不在意這場對峙。他靜靜地站在那裡,背脊筆直,手攏在袖中,神色如常,唯有微垂的睫毛遮掩了眼底深藏的波瀾。
李經彥坐在上首,目光平和地落在桌上的帳冊上,手指撐在案上,搭在太陽穴處不輕不重地按了按,像是在掩蓋某種不易察覺的疲憊。
片刻的沉默後,關寧終於抬眼,目光緩緩掠過眾人,指尖輕輕一推,一本帳冊被推到眾人眼前。
「既然二位還不願意說,那郎溪的帳冊。」她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在寂靜的廳堂中分外清晰,「杜大人解釋一下春汛賑災銀還有稅銀的問題吧。」
杜彪的眉頭猛地皺起,他下意識看向周璟,周璟卻不動聲色,依舊沉穩如初,像是早已料到此事。
沉默了片刻,杜彪突然冷笑了一聲:「奉使此言何意?郎溪賑災銀之事,奉使不是知道嗎?」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關寧,冷笑一聲,語氣裡帶著幾分惱怒,「這郎溪翻船之事,原本便是魏翰負責的,如今魏翰已被押解回京,郎溪何來帳冊問題?」
他話音落下,廳堂一片死寂。
關寧卻只是輕輕一笑,目光緩緩轉向周璟:「周大人,你也知道?」
周璟手指微微一頓,繼而抬眼,眼神平靜如水,看不出絲毫波瀾。
杜彪的背脊微微發緊,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周璟,像是在揣測他的態度,唯恐他將責任全部推到自己身上。
「汛期翻船,確實會有。」他語氣不疾不徐,仿佛關寧問的不過是一件尋常之事。
關寧看著他們的反應,嘴角微微勾起,指尖輕輕翻開一本記錄,翻到一頁,隨意地在桌上一鋪。
「兩位大人可能還不知道吧。按照正常船隻的吃水一般是二尺,而那艘翻掉的船吃水竟有一尺五。」
燈火搖曳間,紙上字跡清晰可見——那是當初郎溪翻船時的船隻吃水記錄。
杜彪臉色猛地一變,眼神瞬間凝滯,像是被人攥住了咽喉,猛然轉頭看向周璟。
而周璟,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張紙,眼底深處似有一絲波動,旋即,他緩緩垂下眼,似乎終於徹底明白了什麼。
他輕輕嘆了口氣,沉默片刻後,他的神色重新歸於淡然,緩緩地抬起眼,看向關寧。
「奉使拿出這些,無非是想讓我們強行認下這些稅銀之事,這些沒做過的事,本官是不會認的。」
他語氣淡淡,仿佛根本不懼。
杜彪卻徹底亂了陣腳,他不安地看著周璟,又看向關寧,額角冷汗緩緩滑下。
關寧微微一笑,目光平靜無波:「來人,分開審訊。」
侍衛立刻上前,將杜彪與周璟帶走,分別押入偏廳兩側的房間。
杜彪被押入房中時,回頭死死盯著周璟。
周璟神色不變:「杜大人,我們未曾做過的,就不要認!」
杜彪這才鬆了口氣,心神微定,連連點頭:「嗯。」
李經彥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靜靜地看著關寧,目光深沉而複雜。片刻後,他輕輕嘆了口氣,緩緩起身,拱手道:「奉使,此間事已與本官無關,告辭。」
關寧看了他一眼,沒有阻攔,只是微微頷首:「李大人慢走。」
第70章 左拾遺(1)
第一日,杜彪、周璟沉默不言。
第二日,二人依舊咬緊牙關,半個字也不吐。
第三日,夜色沉沉。
關寧走入杜彪的屋內,身後跟著一個素衣女子——嚴秋雙。
杜彪抬眼,看清來人時,臉色猛地一沉,眼底湧上一絲憤怒與警惕。
「杜大人可還記得她是誰?」
「奉使。」他冷笑一聲,目光陰沉,「不要以為本官記性不好了。」
關寧輕輕一笑,語氣淡然:「這位,便是郎溪翻船中唯一活下來的人。」
杜彪神色一滯,猛地看向那女子,眼神瞬間陰沉無比。
關寧緩步走近,聲音輕柔,卻如利刃般刺入他的心頭:「不然你以為我為何會幫她拿到掌船之印?」
杜彪心頭猛地一顫,臉色徹底變了。
關寧繼續道:「你知道我是在哪裡找到她的嗎?」
杜彪的呼吸微微一滯,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死死盯著關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