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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關寧奉旨前往戶部,與諸司核對帳目。

新任戶部郎中主動上前迎接,恭敬行禮,而後神色平靜地翻開一冊帳簿,輕描淡寫道:「左拾遺,您要查舊帳,臣這裡正好有一份。兩年前的御用菜園案,趙珉因失察被革職,然而,當年流失的銀錢究竟去了何處,朝廷並未徹查到底。如今仔細回看,發現有些去向——倒是十分耐人尋味。」

關寧垂眸翻閱,目光微微一沉。

帳目清晰可見,每一筆收支去向明了,而當她按戶部郎中的指引逐步細查時,便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

御用菜園案中的虧空銀兩,絕大部分,竟流向了右相徐勉的私帳!

她手指微頓,抬眸看向戶部郎中,目光銳利:「你可知此事若屬實,意味著什麼?」

「臣自然知曉。」戶部郎中神色未變,反倒微微一笑,「也知左拾遺必會深查。」

「那你呢?」關寧斂眸,凝視著眼前這名官員,「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此人乃左相李衡一派,當年上位之時,眾所周知是左相的門生。

他若要清查此案,為何不在自己勢力尚盛之時揭露,而要等到今日?

第79章 六部(2)

去年冬日之後,李衡便如同隱去鋒芒一般,對朝堂之爭再無明顯表態,甚至對右相頻繁出手也不曾阻攔,任由。朝堂上下皆在猜測,左相是否在避其宣州之事,畢竟那兩位刺史押入大理寺之後,無人知曉後面審出了什麼。

甚至右相一派都在猜測左相是否在等風頭過去,給他們致命一擊!

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什麼他的門生要在此時把這些重要的東西給她,來揭露右相?

陷阱?還是拉攏?

一個更奇怪的念頭從她腦中一閃而過!

關寧瞬間否認了這個想法,左相輔佐了四任皇帝,為官五十多年,把持朝堂三十多年。

這樣的人,在權利中心待久了,是不會輕易捨棄權利的。

畢竟嘗過權利的滋味,誰又捨得放下。

戶部郎中微微低首,避開她探究的目光,語調淡然:「臣只願左拾遺以後能在陛下面前,多替恩師美言幾句。」

關寧盯著他,心頭湧上一絲莫名的不安。

這不僅僅是扳倒右相的問題。

而是李衡……究竟在做什麼?

當夜,戶部郎中匆匆回府,旋即入了李衡府邸。

李衡坐在書房之中,窗外月色清冷,他的身影被燭光拉得很長。

「都安排好了?」李衡輕聲問道。

戶部郎中行禮,神色悽然:「證據已盡數交予左拾遺,想必她查清之後,必會在朝堂之上揭發右相。」

李衡聽聞之後神色不見一絲波瀾,仿佛這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忍不住咬了咬牙,神色複雜地望著眼前的恩師:「您一手布局,耗費多年心血,為何如今……」

為何如今,卻像一個局外人般,任由自己曾經的對手在朝堂之上翻雲覆雨?

為何當初大權在握之時,他不曾主動出手,如今卻要借關寧之手來清算右相?

他不是沒有左相一派的私下傳言,之前若是被工部尚書聽到這個話,他還會跳出來痛罵他們,但是自年後,左相一派愈發沉默。

前些日子,左相讓他把右相在做手腳的證據交出,他便感不對。

現下的沉默,左相的態度,他終於明白了,左相去意已決。

沉默片刻,戶部郎中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大人……您準備何時離去?」

李衡沒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靜靜看著窗外。

夜色沉沉,微風拂過庭院,樹影婆娑。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道:「待這法子徹底推行下去吧。」

戶部郎中怔住,眸光一顫。

他聽出了話中的深意。

左相……已經做了決定,若推行下去,這新法左相一派也是出力了。

左相必然不願意看到他的落幕會讓右相一派獨大,他離去之前還在想著朝廷,念著大康。

戶部郎中摸了摸眼角,哽咽了幾聲。

李衡站起身,負手走到門邊,神色淡淡的,仿佛在欣賞夜色,又仿佛在凝望過去的一生。

他知道,世人對他的看法複雜至極。

有些人說他是正臣,有些人說他是權臣。

他確實正直,畢生所求,是以王道安社稷;他也確實權謀深沉,扶持門生、安插黨羽、步步布局,只為使大康的朝政不偏不倚。

可他終究還是做錯了。

做錯了很多事。

世間並非一人之局,而是千萬人的棋盤。

世間之事,非一人之事,而是千萬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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