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便暗助林彩鳶設計,使得關寧讓皇后手下人栽了跟頭,徹查之下,前朝局勢悄然變化。
現在仔細想想當時的無意發現是否是有意使她發現,這些都已經無從得知了。
她當年以為那是愛,後來才明白,那不過是她對權力的渴望,對能主宰命運的嚮往。
「無妨。」黃涴慢慢道,「關寧早知道了。」
林彩鳶猛地抬頭,臉色煞白。
黃涴微微一笑,笑意卻淡得像夜風掠過燈火,「她心裡有天平,不因私怨動私刑,你只管安心。如今陛下要選拔女官,你儘管去試一試吧,以你的本事,定能考中。」
林彩鳶怔住,半晌,眼眶驀然泛紅,重重磕了個頭:「奴婢聽娘娘的。」
她眼圈微紅,鼻尖泛酸,這些年來,世態涼薄,唯有黃涴始終護著她。
而她現在也要去追求自己的夢想了,她以後便是自己以一人。
「日後你便是大康第一批女官,莫辜負自己,也莫辜負這天下多少困於牢籠的女子。」黃涴緩聲道,眸光如水,卻藏著決絕。
林彩鳶重重點頭,跪地行禮,聲音哽咽:「奴婢聽命。」
***
次日清晨,黃涴乘一頂樸素的馬車出宮,她的方向是京郊南山的孔子學堂。
她們都可以。
我,黃涴,憑什麼不行?
她在心底自語,抬頭望著天光大亮的長安,眼中再無宮闈舊夢,唯有山河萬里、書聲琅琅。
這一刻,她終於不再是那個站在帝王身側的德妃,而是那位,能教化萬民、開風氣之先的黃夫子。
那是她的新生。
女官選拔當日。
三名考官,關寧位列其中。
她坐於殿上,神色平淡眸光銳利看著一個個應試女子。
這些女子中有舊宮女、有官員之女,有井市婦人。
林彩鳶站在殿下,心中忐忑,卻也生出一絲從未有過的堅定。
她看見關寧,關寧也看見了她,兩人目光相觸,林彩鳶心臟一緊,正欲低頭,卻見那女子清冷目光從她身上掠過,未曾多作停留。
那一刻,林彩鳶才徹底鬆了口氣。
她明白,從今往後,便是另一條路了。
第95章 新開始(6)
慶安四十年夏,長安城內暑氣沉沉,宮牆間卻無一絲蟲鳴,仿若連蟬都感知到這座宮闕深處正涌動著最後的餘威。
暮春的天色,帶著些許暮雨將至的陰沉,宣政殿中,銅爐里新添了沉香,菸絲裊裊,繚繞在殿宇檐角之間,仿佛連那古老歲月也被勾纏了出來。
殿內陳設依舊,陳舊的御案前,皇帝身披素色常服,衣袍寬大,襯得身子愈發單薄,鬢髮蒼白,眼角褶皺縱橫,只是那雙眼,卻依舊帶著令人生畏的鋒芒。
小玉伏在一旁,悄聲替他研磨,時不時偷眼看榻上那本泛黃的《仙經圖要》,心裡七上八下。
又小心翼翼地替他添了盞茶,又靜靜退至一旁,不敢驚擾。
關寧自殿外徐步而入,她今日著了朝服,朱紫色袍衫上暗紋隱隱,步履沉穩如往常。
行至殿前,跪拜叩首,聲線沉穩:「臣關寧,參見陛下。」
殿門輕啟,關寧入內,行禮,依舊一身深紅官服,眉眼沉靜。
她如今已貴為右相,權傾朝野,卻無半分張揚,行止之間自有一股清冷凜然。
皇帝抬眼看她,微微一笑,枯槁的手指將案上的《仙經圖要》翻過:「太真來了?」
目光落在那熟悉的人影上,像是隔了許多年,才真正將她望進眼底。
良久,他才慢慢擺手:「起來吧。別行這虛禮了,今日召你來,不過想與你說說話。」
關寧便在一旁站了,恭敬而不拘泥,眉眼間有些淡淡笑意。
殿內靜得能聽見窗外樹葉摩挲聲。
片刻,皇帝才開口:「朕這些年,常常想起從前,慶安二十一年江南連下的大雨。太真可還記得……」
他語氣溫緩,像個尋常垂暮老人回望舊日。
關寧輕輕一笑,眼眸里有點溫意:「記得,那時江南連年大水,長安城裡的雨也下個不停,不少花都推遲了開。」
皇帝低低笑了聲,抬手虛撫幾下:「是啊,那時天下皆亂,哪管什麼花樹。」
「那時想著這江山,總得有人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