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逸絕取下琴囊,將囊中琴置於膝頭,就著雨聲撫上一曲,弦聲錚錚,初時有金戈之聲,後便化作山水之音,卻無山之蒼莽,更無水之磅礴,反倒透出無窮無盡的寂寥。
千雪浪不知道他心中藏著什麼事,這年輕人多謀善慮,有這般厲害的智計城府,又知情識趣,還有什麼可憂心的呢?
「你在擔心天魔嗎?」
「錚」一聲,琴弦突斷,割破任逸絕的指尖,猩紅滴染,他摩挲著逐漸癒合的指尖,若有所思:「玉人怎會這樣想?」
千雪浪淡淡道:「琴聲之中有憤懣寂寥之情,你心中不平,自琴音里透出來了。」
「原來玉人還是任某的知音啊。」任逸絕揶揄道,神色淡淡的,並不露輕快。
千雪浪起身走了過來,將手落在琴上:「油嘴滑舌,避而不談。既不想他人知道,往後還是不要再撫琴了,現在的你還無法藏起你的心。」
任逸絕的唇微微一顫,難以置信地看向千雪浪。
窗外雨仍未停,嘈雜得令人心中鬱郁不快,過了許久,任逸絕才道:「那麼……除去憤懣寂寥,玉人還從琴中聽出了什麼呢?」
千雪浪給了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殺氣。」
「原來如此……」任逸絕低頭笑了笑,定定地看向千雪浪,「所以玉人才會猜測,我是在擔憂天魔之事?」
千雪浪反問:「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
任逸絕輕輕拂去千雪浪的手,重新將雙手置於斷弦之琴上,被割破的傷口已然癒合,仍感到一絲麻癢熱辣的疼痛。
「人心可裝下太多太多的事,過去,現在,未來,我又為何非要執著於天魔?他配嗎?」
世間萬物,於各人心中有其不同的分量,天魔縱然是蒼生之劫,可任逸絕要是不願意把他放在眼中,誰也沒辦法干涉。
千雪浪不再作聲。
任逸絕忽問:「玉人既識琴音,那……會彈嗎?」
「會。」
任逸絕莞爾一笑:「倒是有些難以想像。」
「無禮。」
原先任逸絕就不怎麼怕千雪浪的呵斥,認識了這些時日,就更不放在心上了,他緩緩道:「我將這秘密告訴玉人,日後若得好琴,玉人回贈我一曲,讓我也聽一聽玉人心中之音,如何?」
千雪浪道:「你真該去做個商人。不過,我答應你。」
得了應允,任逸絕方才展露笑顏,不緊不慢地說起來:「我自幼心中便生有一團戾氣,脾氣甚是急躁倔強,要是遇到什麼不順心不暢快的事,就覺無名火起,恨不得大開殺戒。到了如今這般年歲,仍無好轉,玉人所聽殺氣,正是從我天性之中來。」
只要與任逸絕相處過一段時間,誰也不會把這話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