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千雪浪停下時,天已暗去,失卻琴音,不曾點燈的屋舍之中只剩下黑暗與寂靜,他修為如此,夜色難成阻礙,十指撫過琴弦,淡然道:「你還要站多久?」
「這就進來。」
任逸絕笑盈盈地走進來,自如地從袖中取出火摺子點燈,不過片刻,七座燈柱皆燃,照得小樓明亮許多。
「你為何而來?」
「這嘛,受琴聲所引,自然而然走來了。」任逸絕熄滅火折,忽道,「對了,這是玉人自己興起,可不能算作咱們二人的賭約。」
千雪浪輕嗤一聲:「在你心中,我竟這般小氣?」
「倒也沒有。」任逸絕故意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似笑非笑道,「只是確實不怎麼大方。」
千雪浪並不理他。
沒人回應,任逸絕也不惱,甚至苦中作樂,覺得自己也許不日就能練成自說自話的神功:「玉人怎有這樣好的興致?」
「沒什麼。」千雪浪道,「崔景純的謎題,我解開了。」
任逸絕嘆息道:「任某該覺錯愕,還是該當歡欣?不過玉人琴中歡愉,難道真是為了崔少城主不成?那任某可要吃醋了。」
「興致是興致。」千雪浪道,「崔景純是崔景純。」
任逸絕故作恍然大悟:「原來『沒什麼』才是答案,崔少城主是玉人另起的話題。那好吧,任某眼下無醋可吃,正是閒暇,少不得要談一談此事了。」
「是談嗎?」
談,要有能夠交談的本事,只有雙方都知道內情才能繼續交談下去。
要是有一方知情,另一方全然無知,便叫做詐取情報了。
任逸絕這才會過意來,心中不知是覺得荒謬還是驚喜,頓時來了興致,玩味笑道:「不談,我怎知道玉人是真的知道?不是詐我?」
這話說得無禮,如果是年輕十年的千雪浪在此,任逸絕少不得要吃些苦頭了。
「你瞧桌上那盆水。」千雪浪道,「瞧得出來,就算你贏。」
任逸絕走過去看了眼,桌上水漬已干,只留下崔慎思沒擦淨的痕跡,盆壁上仍滾落水珠,顯然晃蕩過一回。
他看著水中倒影,笑吟吟道:「不知上一個觀己人是?」
「崔慎思。」
「他想必是什麼都沒瞧出來了。」任逸絕道,「玉人難得有心指點,卻遇上慎思小友,只怕他那性子多思多錯,更入歧途。」
千雪浪道:「如此便入歧途,他就是歧途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