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日,千雪浪才意識到,未聞鋒掩藏在歡笑與關懷之下的那些悲痛從未蒙塵,更不曾消散。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最終結出這枚苦果。
千雪浪的心中忽湧起一種歉意,他本該早就發現這件事的,可正如任逸絕所言,他從沒有看見過未聞鋒。
無論這個人怎樣關懷他,怎樣照顧他,他從未看見過未聞鋒,當然也無從發現什麼。
千雪浪看到了一處鑄爐,鑄爐才剛熄滅,炭火仍不時噼啪作響,未卻熱氣。
未聞鋒正呆站在一旁,望著一把成形的赤刀。
是紅鷺。
「你來了。」未聞鋒頭也沒轉,輕描淡寫地說,「來,坐吧。」
千雪浪走過來跟他一同坐在欄邊,二人一同望著紅鷺。
這是未聞鋒的識海,從記憶中離去後,映照的就是他想讓千雪浪看到的東西,正如眼前所見,千雪浪除了紅鷺與鑄爐之外,什麼都看不到。
不過,這也許正是千雪浪昔日所見,他在未聞鋒身上,從來只看到過紅鷺與鑄爐。
「你清醒了。」最終,千雪浪道。
未聞鋒笑了笑:「清醒?什麼叫清醒呢?去做別人眼中的未聞鋒就是清醒嗎?走出來就是清醒嗎?像現在這樣跟你說話就是清醒嗎?那我恐怕清醒得太久太久了。」
千雪浪淡淡道:「清醒就是你自己悲痛,而不是拖無辜的他人一同悲痛。」
這句話讓未聞鋒的神色變得茫然:「我……」
「這把劍——它的威力遠超出你的想像。」千雪浪道,「未聞鋒,不要被自己所鑄造的兵刃駕馭,清醒過來。否則,你會殺了我,然後成為蒼生浩劫,或者運氣足夠好,我們倆同歸於盡。」
未聞鋒看著他,渾身一震,流露出無限痛楚悲傷來。
無論認識這對師徒多久,未聞鋒仍無法接受他們對生死所展現出的淡漠。
在退出識海之前,千雪浪又再開口:「對不住了,未聞鋒,我知道……縱然痛苦,你也很想留在這裡,可是……可是那是不成的。」
千雪浪重新睜開雙眼。
廟仍是那座破廟,任逸絕猶自昏沉,菩薩垂目低首,除去未聞鋒一劍未落,似乎並沒有任何變化。
而未聞鋒的眼中,戰火已然遠去,再度倒映出現世之人。
「是……是你……」未聞鋒嗓音乾澀,他放落手中長劍,看上去還未完全從夢境之中醒來,難以置信地打量雙手,「我……我居然要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