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逸絕在草叢之中嬉遊一會兒,只見天忽陰沉沉下來,心中不知為何驚慌焦急起來,拼命往山上游去,夢中並無痛感,任逸絕卻感覺到一陣陣如遭火焚般的憂慮。
他心知這是荊璞所見所思化為夢,自想在夢中阻止父母慘死。
只聽得晴空一陣轟隆,霹靂雷聲驚得任逸絕幾乎魂飛膽喪,他因這雷聲猛然扭過頭去,忽在草叢之間見著一具屍體,是個陌生至極的男子,可見著他,心中頓生出溫暖親切之感,想來這必定是荊璞的父親銀環生。
銀環生屍體面目猙獰,又留有恐懼擔憂之色,任逸絕胸中一酸,身體扭動兩下,不自覺直起身來,只見著遠遠倒著一個黃衣女子,渾身染血,正對著自己,胸膛一起一伏地甚是急促,眼見著是出氣多進氣少。
任逸絕瞧見她,只見著她倏然睜大眼睛,死死地看著自己,目光之中流露出無盡震驚絕望,她將嘴唇動了動,不知說些什麼,竟然強撐著傷重瀕死之軀又再站起身來。
那血液潺潺流動,自金佛女裙下滴落,她哀聲道:「仙……仙君……」
任逸絕聽她嗓音嗬嗬作響,似喉嚨間有氣泡鼓動,知是血沫翻湧,金佛女受傷極重,不殺也要死了,聽她慘聲道:「我有一愛子,實在憂心,放他不下,求……求您老人家大發……大發慈悲,叫我安置了他……再……再來受死……」
這時任逸絕又聽見一個熟悉至極的聲音:「你也配?」
與荊璞出口時的意毒恨深不同,千雪浪的聲音之中全無半分喜怒哀樂,聽不出輕蔑,也聽不出殺氣,倒像陳述一樁事實。
隨後,任逸絕只見著金佛女向自己輕飄飄地飛來,重重栽倒在地,她本就傷重將死,此時不過提前一步,那雙眼眸含淚,憐愛痛惜地瞧著他,頭微微一歪,就此死去。
任逸絕不住地瞧著她,覺得眼淚在眼眶中滾來滾去,卻如何也哭不出來,只覺得腦袋空空的,什麼也不想了。
只見著金佛女那雙充滿憐愛的目光,似永永遠遠地望著自己,直至渙散無神,也不肯閉上。
任逸絕胸中大痛,只覺得自己好似也隨著死了一般,天地之間再沒有愛護自己的人,再沒有在意自己的人,隨即心口翻湧起恨意與怒火,忍不住抬頭去瞧。
他終於瞧見那仇人的模樣,是一道再熟悉不過的人影。
雪白的衣裳,淡漠的面容,千雪浪垂下臉來,平靜如水地瞧了他一眼,好像只是剛剛路過,而不是添上一筆血債。
他吝嗇地只瞧了一眼,全然無動於衷,渾然不將人世間的愛恨放在眼中。
任逸絕望見千雪浪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風吹動他的衣擺,那些雪白的衣裳,像天地間的一匹尺素,卷作淒涼的白幡。
就連風,都較他多出幾分憐憫。
確實是玉人本人。
夢境至此結束,任逸絕退出神識,將手中的夢珠遞給荊璞,他閉眼忍了忍心中酸脹,好半晌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