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浪道:「你是說,岱海公審一案?」
「不錯,你們聽情況時,應也覺得奇怪,太叔生滅門一案有許多漏洞,好比危石不知去向,好比太叔生與四怪人皆死,好比海潮兒被救出時正處於昏迷狀態等等。」九方策淡淡道,「時間長久了,魔禍的陰影逐漸淡去,慢慢也有人注意到這些細微之處。」
千雪浪輕聲嘆息:「那時候,想來也早有人發覺其中的異常,只是她畢竟是半魔。」
他生性果斷冷酷,說起這句話來一點兒也沒有猶豫,這般冷淡淡地出口,倒叫危石一驚,訝異地瞧了他一眼。
「只是她畢竟是半魔。」九方策重複了一次,冷笑起來,「不錯,你說得……一點兒也不錯。」
對於年輕人而言,六十年實在是太漫長太漫長的時光,可即便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講,變化又何嘗不快?
這已完完全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時代了。
「你責怪岱海中人的選擇?」千雪浪淡淡道。
片刻後,九方策笑了笑道:「責怪?不,沒那麼嚴重,他們的手足,親朋都死在天魔手中,天魔手下又有多少效忠他的半魔,多少效忠他的魔奴,恨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了。我只是明白,明白寬恕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也許偶爾會在某個人心底復甦,卻難以在眾人心中完全萌芽。」
千雪浪沉默不語,他對天魔同樣滋生憎恨,想要抹去這個奪去師父性命的存在。
其他更弱小更無助的人,則憎恨得更廣泛,更模糊。
於是他們憎恨魔,乃至半魔——包括魔修。
九方策道:「現在這些孩子倒是很聽話,很懂事,知道去體諒別人的難處,理解別人的不易,懂得半魔與人都是生靈,皆有好壞。等到過一段時日,天魔再度降世,魔禍蔓延,他們在血腥里廝殺不休,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親朋手足慘死在魔族的屠戮之中,最終會忍不住放下這份仁慈,同樣會去恨,恨會讓自己好過得多。」
「也會有人選擇不去憎恨。」千雪浪頓了頓,「也會有人選擇不去遷怒。」
九方策輕輕嘆息了一聲:「是啊,我也真希望我能失算一回,我也希望,上蒼能給我的海潮兒這份垂憐,讓她得到……呵,我甚至不奢求憐憫與同情,我只奢求他們能給予我的海潮兒一份公正,倘若那樣……」
「倘若那樣的話,我就會讓這件事按照它原本的面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