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逸絕聽師父說得分外真摯,心中甚是感動,想到自己身上魔血流淌,還不知道當年有什麼恩怨,又想到玉人一心問道,難免日後棄自己而去,心中酸澀自難言明,只勉強笑了笑。
游萍生自然瞧出他心神不寧,想來是不願與自己直言,沉吟片刻後攜著任逸絕一同外出,柔聲道:「眼下時辰還早,不如咱們一同去見見你娘?」
任逸絕強撐起精神:「好。」
兩人離開房間,來到任蒼冥的居所之中,此處燈火常明,從不熄滅,房中家具樣樣清掃得一塵不染,仿佛時間被永遠定格在任蒼冥入睡的時刻。
年紀尚幼時,任逸絕覺得這個房間既恐怖又淒冷,永遠睡著一個不會醒來的女人,可不知為什麼,許是血緣之故,他常偷偷跑進來玩,很願意來看看這個應是他母親的女人。
後來慢慢長大,任逸絕來的次數就少了,他變得很忙,忙著學習法術,學習道理,學習那些能用得上或用不上的東西。
有時候,他心中還會滋生些許怨恨,為什麼永遠只有他去找母親的時刻,沒有母親來找自己的時刻,即便這怨恨全無道理。
等到更年長的時候,任逸絕已明白人世間種種難處,卻不想如今又迎來自己的身世之難,他在旁人口中得知母親的種種事跡,一時間千頭萬緒,竟什麼都說不出口來,只是坐在床邊,瞧著任蒼冥蒼白的臉色。
游萍生聲音之中微帶喜色:「逸兒,你帶來的寶物甚是珍奇,你母親情況確有好轉,想來再過幾日……或是再過一段日子,就能醒來了。」
也許是期盼得太久,游萍生也不敢太過相信自己的判斷。
再過幾日……再過幾日呢?
他握著母親的手,沉默許久,忽然輕輕道:「師父,我想與母親待一會兒,好嗎?」
任逸絕自長大後,向來頗有主意,少有這般軟語哀求的模樣,游萍生自然答應:「好。」
房中燭火影影綽綽,光焰與陰影勾成一張籠罩天地的厚重帷幔,將母子二人裹挾在這一處寂靜的囚籠之中。
任蒼冥靜靜地躺著,胸膛微微起伏,浮蝶蛻已用在她的身上,那金色的光芒在胸口不住流轉,隱約能看到些許黑色的魔氣在緩緩消散。
「母親。」過了許久,任逸絕才終於開口,「玉人說,你是為了我……玉人說,我的降生讓你十分快樂,果真如此嗎?」
任蒼冥當然不會回答,她只是聆聽著,就像過去數十年那樣,不言不語,無知無覺地沉眠著。
任逸絕當然不是要一個回答:「夙無痕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如果早就知道結局的話,母親又會做出怎麼樣的選擇……會像我對玉人那樣嗎?明知道結局,卻仍然頑固地要跟玉人在一起,哪怕多得一日是一日,多得一月是一月,只要玉人心中愛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