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盲眼姑娘摸索著花籃,重新將籃子提起來,很小心地走到邊上去,似乎在判斷方位。過了好一會兒,她坐在河邊,一隻手往籃子裡摸索著,裡面還有一塊沒有掉出去的鮮花餅,她握在手裡慢慢地吃起來。
天魔與和天鈞一同來到了她的身後,盲眼姑娘卻渾然不覺,仍然沉浸在吃餅的過程之中,她吃的很小口,可是有些漫不經心的,不知為何總是在痴痴笑著,仿佛世上只有快樂的事一般。
人有時候會因自己的痛苦而無緣無故地欺凌那些快樂的人,倘若對方還如這盲眼姑娘一般弱小,這憤怒就會毫無來由地上漲,期盼看到她也一般痛苦,一般絕望,才能勉強獲得一絲得意的愉悅之感。
千雪浪動了動唇,卻不知該說什麼,說一件事不對不好,自是非常簡單容易的,可要如何解決,則甚是困難。
魔氣很快就散去了,和天鈞的神色並沒有因此變得和緩,而天魔的臉已經變得猶如石頭一般僵硬,他靜靜地注視著盲眼姑娘,好半晌才說:「我從來沒有畏懼過死,可我無法接受她也隨著我一同消失。」
和天鈞沒有說話,他只是站在那裡。
「她已不再是我的妻子。」天魔道,「名字不同,血緣不同,記憶不同,身份不同,她已入輪迴,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女人。我見過她很多新的面貌,她成為過男人,也成為過女人,我明白那都已經不是她了。可是……」
「可是你仍然放不下。」和天鈞道,「你仍執著地尋找她。」
天魔沒有否認,他嘆了口氣:「和天鈞,她在死前對我說過,要我去尋找她的轉世,一旦我不再愛她……只要……只要我不再掛念她,就可消除這不死的詛咒,結束這綿長的痛苦。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認為,她是恨我嗎?」
他看上去似乎真的完全無法理解這一切,頹喪至極。
「按照你我立場,我本不應當回答,或謊言欺瞞,令你灰心喪志,但……」和天鈞思索了什麼,隨後搖搖頭,看上去也有幾分苦澀,「依你妻子的愛恨之激烈複雜,即便在凡人之中也稱得上極為少見。她要你尋她的轉世,見她如此痴愚,見她……如此苦難,盡數是因你而起,如此看來,對你而言的無盡折磨,反倒正是因為她心中愛你,她因愛你,才想占有你,倘若你放下,她也就棄你而去。」
「棄我而去,什麼意思?」天魔不太明白。
和天鈞目光犀利地掃過他的面孔,淡淡道:「你若為求力量,吞噬她僅剩的魂魄,完全自身,那麼必要陷入人的無盡輪迴之中。你若對她全然無念,只一心一意渴求力量,那麼她生生世世,也就再與你全不相干。至於那一半魂魄,你曾有恩於她,救她於水火,她如今還報於你,無非如此而已。」
天魔沉默許久,忽然笑起來:「和天鈞,無情道人也會說出這般多情之語嗎?」
「傳說之中殘忍冷酷的魔母亦有這般痴情,誰人又能免俗。」
「你說得很好,說得很好。」天魔語調漸低,他望著盲眼姑娘的背影,柔情漸生,緩聲道,「和天鈞,你我之戰不日就會到來,我不會留手。不過,不妨告訴你,即便你竭盡全力殺我,我也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