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浪並不感到同情,這世間有許多人比魔母所失更值得同情,他也並不覺得怨憎,因魔母不舍心碎乃是人之常情。
她能做到,於是她就這樣做了。
時至今日,她已疲憊至極,仍從長眠之中被喚醒,來赴一場最後的邀約。
任逸絕凝視千雪浪最後一眼,正要提劍刺下,千雪浪忽覺異常,他驟然拉住任逸絕回身,長袖翩然,赤紅艷刀擋住一記華光,迸出金戈交錯的沉響,擦出刺目火花。
時間仿佛靜止於這一刻,直至千雪浪撤後一步,才又再開始流動。
千雪浪側身回望,長袖被光華削去,碎布片片落地,露出手臂,他握著赤刀的手微微一緊,青筋浮現,凝視著飄然而現的謝煥。
片刻之間,雙方已換過位置,任逸絕心有餘悸,這時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看著現身眼前的謝煥,心中止不住下沉。
難道……百無禁與崔玄蟬已然……
謝煥守護天魔殘骸之前,看起來較於之前已虛弱不少,長裙之下的雙足虛浮如魂,掌心之中藤蔓如蛇般遊走,她暗沉沉的眼睛凝視眼前的任逸絕,看出他心中懸掛之事,忽溫溫柔地一笑,帶著些許氣喘:「他們倆倒是纏人,可惜我沒有這麼多時間陪著玩鬧。」
「即便你再強,也不可能在這段時間裡輕易擊敗他們二人。」千雪浪淡淡道,「就算花費力氣甩脫他們,他們也絕不會識相,想必此時一定往這裡來了,有何用處呢?」
任逸絕聞言,心下稍安。
謝煥見分神之語未能見效,莞爾一笑:「這樣自信嗎?」
千雪浪靜靜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並非痴愚。」
這讓謝煥收起笑容,她似一團已經乾涸的泥土,被風吹得已然皸裂,待到再過上一段時日,就會化為灰燼隨風而去,然而眼下這皸裂之中,仍展現著她的輪廓。
「是啊,正因為我並非痴愚,才如此痴愚。」謝煥輕聲呢喃,「那些道理,難道我想不明白嗎?難道我望著他時,不是一清二楚這快活絕無可能長久,難道我嫁給他時,不是心知肚明這些悲劇會再度發生,我會變得如當年一般軟弱嗎?我正因明白,才欲求死。」
謝煥懸浮於空,輕輕撫摸著天魔的面容,眼中仍有柔情,那萬載之前的天魔對世人來講早已成了過往,他們也不過是時間遺留的片刻光影。
他們已成這人間的噩夢,帶來一場場世間的浩劫。
可是,他們仍然活著,天魔本就是如此生存的,千萬年前的大地也曾滿載這濃烈至極的濁氣,那時凡俗間尚能夠承載他們,如今卻怎麼不行了?
是天地不允,還是如今自詡為主人的人不允呢?
「有些生靈的活,便註定了另一些生靈的死,千萬年來,難道天地不都是如此運行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