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輸了。」
謝煥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那具軀體,忽釋懷般地說道。
那復生的天魔無法再操控自己的身體,神與魔的時代已然過去,多可笑,他被人的魂魄所同化,獲得一次新生,卻再無法再負荷自己最初的軀體。
他早已不再是純粹的魔族,而是混雜著人的魂魄成為一團遺留萬年的神智。
她的丈夫,天魔從始至終都未能完全醒來,醒來的只是一部分的他而已。
然而沒有關係,從當初模糊生死界限的那一刻開始,她便容納了天魔的死,天魔亦吞噬了她的生。
不錯,天魔的確帶走了她的一部分,她又何嘗不是得到了天魔的一部分。
紅鷺穿透了謝煥的胸膛,天魔的軀體之中流出鮮血。
「這樣,也好。」
謝煥踉蹌著退後了兩步,千雪浪抽出紅鷺,她被帶得身軀一倒,倚靠著天魔的殘骸,伸手輕輕撫過那些早已畸形扭曲的血肉,魂魄已然開始漸漸消散,衣裳無風而擺。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微笑著,溫柔無限地依偎著丈夫,無數藤蔓再度合攏,層層纏繞在她與天魔的身軀之上。
「任逸絕!」千雪浪忽然高聲喝道。
話音剛落,只見濃雲之中乍然貫下驚雷一瞬,任逸絕早已飛身而起,趁著藤蔓未曾交織完成,瞬息之間沒入天魔的殘骸之中。
鮮血飛濺,潑灑在任逸絕的面容之上,令他俊俏的面容此時似惡鬼臨世。
掌心傳來灼熱的刺痛,宛如枯草被火焰點燃,痛不可當,然而任逸絕腦海之中一片空白,只想到了死亡。
強烈的光芒將任逸絕一併納入其中,刺目得叫千雪浪都幾乎睜不開眼睛,隨著天魔身軀的摧毀,早與大地連成一脈的流煙渚一併動搖起來。
千雪浪在劇烈的搖晃之中被甩飛出去,茫茫黑霧之中,他翻身落在一株血肉藤蔓之中,望著遠方難以看清的刺目白光,試圖在其中尋覓到任逸絕的蹤影。
可那白光層層盡染,席捲而來,將整片流煙渚都籠罩其中。
恍惚之中,千雪浪似聽見一聲悽厲的咆哮,自遠古而來,從深深的地下傳來,響徹雲霄。
千雪浪感覺眼睛刺痛,耳朵也疼痛,然而他仍舊注視著那片白光,直至光芒將他也徹底吞沒,吞沒後又延伸出了一條新的道路。
他來到一條新的路上。
這條路只有一片空白,空白得讓人心驚,空白得讓人忌憚,似乎這片白色將什麼都吞噬了,就像剛剛吞噬他的那道白光。
千雪浪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走過這條路,又覺得似乎走過千萬遍,走了一會兒他才忽然明白過來。
在過去的百年裡,或行或坐,他的路一直在前進。
這條路,是被他所拋棄的一切回憶與事物,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