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他的身體變得更輕了,輕得千雪浪幾乎以為自己只是一片蟬翼。
他於是繼續走,發現還有一個人等著他,那是一個女人,背影很熟悉的女人。
「謝煥。」千雪浪認出來了。
女人於是回過頭來看著他,忽然笑了一下,她看起來幾乎透明,千雪浪才殺過她一次,可她身上蔓延的虛無與冰冷卻更勝過死亡。
謝煥問他:「仙人,你既無痴愚,為何不肯成仙呢?」
千雪浪不太明白,他皺了皺眉,看見謝煥笑著轉身往黑暗之中走去。
「我為何不肯成仙?」千雪浪反問,「我何曾不肯成仙。」
謝煥沒有再回答,她投身入茫茫的虛無之中,那一片黑暗得叫人心慌的寂靜深淵蔓延至千雪浪的足下。
於是千雪浪走了上去,他感受到了淵底吹來的風,即便是沐浴在死亡之中的風,竟也令人感覺如此清涼舒適。
千雪浪抓起地上的一捧土,看著它被風吹散,消散在自己的手中,熟悉的輕盈感卻並未再度浮現,於是捫心自問:「我還有什麼捨不得呢?」
這個問題讓千雪浪有點心煩意亂,於是他坐下來,靜靜地在淵邊沉思。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千雪浪從寂靜之中醒來,他望見深淵之底長滿了潔白如雪的花,這兒不再有青山,也沒有綠水,這些花是寄生於腐爛的屍體之上,自他人的死亡之中茂密長成的新生。
千雪浪靜靜地觀望著那些花,那些花似能感應到他,也一路長了上來,蔓延到他的掌心邊。
這片深淵忽然光亮起來,不再充滿腐臭的氣息,這只是一座稀鬆平常的山谷,等待著人攀登,亦或者墜落。
死亡在萬年前就已註定,天魔與魔母的餘音不過是一陣陣迴響,千雪浪對此早已心知肚明,因此他不明白,自己到底還有什麼不能放下的。
不是他們。
千雪浪知道自己離那條路只剩一點距離了,可是還有什麼擋在他們之間,讓他無法往前繼續走下去。
他想:我是要往那兒去的。
既然走不過去,千雪浪就開始往回走,他一向是個想到什麼就去做的人,因此一點兒拖泥帶水也沒有,很快就走了回來。
紅塵是一條很漫長的路,需要人用一生去走,因此當千雪浪走回來的時候,那些熟悉的面孔還在路上。
千雪浪走過他們的身邊時,忽然發現少了一個人。
少了任逸絕。
千雪浪的心忽然動了一下。
他明白一直缺少的那個存在是什麼了,是任逸絕,該跟他一起在屋子裡吃餅的那個人,該跟他一起在路上走的那個人,該停在這條路上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