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帥,老將奉王爺的命,保王府上下平安,還請胡帥不要與程某為難。」
胡卿言看著言子邑,釘在原地一動不動,
只提聲大喊:「程將軍,你是奉誰的命?據在下所知,是邢昭領命護王府周全,他倒好,竟把這差事交給了您老。您老別急,胡某人接聖諭,靳王有謀反之嫌,王府上下需嚴加看管,不可走脫一人。也是保王府上下平安,同老將軍沒衝突吧?」
程老將軍此時在王府外頭,看著胡卿言的背影,胡卿言的聲調起起落落,他負手而立,只肩頭略有起伏,卻未曾背過身來。王爺看重他,是因他素來穩重,胡卿言也確實有口諭在身,現如今五軍都督府邢昭已離京,胡卿言的督軍督府本有督監大都督府之責,秦霈忠看樣子已是投靠了胡卿言,李通涯被奪了守城之權,一日之間聽聞已經下獄、用刑,自己雖不是軟骨頭,但若是行差踏錯,非但不能為王爺盡忠,還不能保全王爺家眷,正如此想著,聞得木軸子滾過的「咕咕」聲,斜看一眼,發現外頭街面上幾人推著一輛木車,上頭一人著了犯人的赭衣,頭髮凌亂。
程老將軍仔細一看,
發現竟是……
裡頭胡卿言朗聲問完。
微微側耳,久久不聽外頭動靜。
提唇揚了一抹他平日裡頭的笑。
胡卿言抱著雙臂,從門廊的台階上垂著頭慢慢踱下來。
待離她很近,緩緩揚起頭來,一雙眼睛落在她的臉上,和煦問:
「子邑……你今日可想與我說兩句?」
他語調不輕不重,落在府上,眾人不免窸窣一陣。
言子邑還未開口,就聽見後面有小碎步疾行了上來,衣袖被人扯了一下,只聽青蓮有些急切地道:
「王妃!您不能理他!」
胡卿言側頭看過去。
言子邑也轉頭,看見青蓮一雙眼睛透著從未有過的堅定。
「哊,這丫頭還在。」
胡卿言笑道,食指抹過鼻樑。
「小姐!過去的事都過去了,王爺待您不薄,王爺才走,您若此時有離貳之心,怎麼對得起王爺!」
言子邑轉回頭,看見胡卿言的眼神突轉厲烈,尖銳地划過青蓮面上,頰邊微縮。
聽到「離貳之心」,他眼睛微微一眯,眼眶周圍迅速衍了一圈紅。
言子邑熟悉這種眼神。
這是起了殺心的眼神。
胡卿言雙手插了腰間,
垂下頭大喊一聲:「程將軍!」
「王府中,王妃、老夫人、夫人主子人等,我胡卿言一概不動,但……底下的人,若要挑唆主子,我胡卿言要打殺立威,不知程老將軍可也要管否?」
顯然這話並不只是單單說於外頭的人聽。
這話落於府內各處,一時空氣里像蠕動了各人的心思,本是窒澀的空氣,突然有些許攪動起來。
四周火把圍繞,臘月里的天,程老將軍熱得汗濕重衣。他久經沙場,當然知道胡卿言挑了骨頭最硬的李通涯痛下狠手,就是給王爺留在京中的這些餘部,王府諸人看的,雖未大開殺戒,卻已足以震懾,此人手段非常,剛決狠辣,背後又有陛下撐腰,現如今形勢不在我,只可周旋。副官踏前一步,剛想開口詢問,程閬抬手,卻也未答話。
外頭程老將軍不言,府里眾人心裡噗噗直跳,皆起了自危之感。
胡卿言背手緩了一口,正抬手要指青蓮。
言子邑一把壓住他的手腕,眾人一陣抽氣,四下更起了一些窸窣之聲。
「你幹什麼?!」
言子邑不理會,雙眸緊緊鎖住胡卿言的視線:
「我就這麼一個丫頭了,其餘的為了你,都死了!」
胡卿言看著她攙著他手腕的手,沉吟了半晌,「其實……」
「王妃!」青蓮又喊道。
「閉嘴!」
言子邑眉頭一皺,側臉吼斷了她,用不小的聲音道:
「胡卿言,她就是個傻子!」
青蓮聞言一愣,一張臉瞬間皺成一團,淚水從各處褶痕上滾落下來,滾得滿臉都是。
胡卿言垂頭笑笑,眼中殺意漸淡:「那好,我看在你的份上,放她一馬,但……你得叫她下回別這麼傻了。」
青蓮用袖子重重抹了一把淚,轉頭跑了。
言子邑肩膀稍稍松扣下來。
胡卿言說完,抬起左手,往裡一揮,從門廊處提了一個人出來。
一人一邊架著。
那人顯然已不能走路,被兩個兵攜著雙臂從王府門外一路提到了府院階下。
接著一撒手。
那人膝間一彎。
提他的兵從後頭接過兩支火把,柱頭一般立在他旁,燭火一照徹——
府中有人驚呼一聲,有僕婢不忍直視,忙扭轉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