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成帝笑了一下,指了指蕭相:「只是他尚未就藩,孤就聽了蕭相的話,把他從半道上召了回來。」
蕭相不知聖意如何。
一張臉苦在那裡,只有乾笑的份。
胡卿言識出成帝此時的語中蘊含和庸之意。
也未出言撩撥,只斜看蕭相,用玩笑的口氣道:「這倒是像蕭相的做派,是個人都往京城裡擺,擺陛下眼皮子底下,讓陛下天天看著就安生了。」
蕭相原本要堵回去,但胡卿言偏偏又是當著陛下的面噎他,只好忍了。
成帝撫了撫腰間玉佩上的穗子,
笑了兩聲,指著胡卿言道:
「秦霈忠和李通涯如何了?」
「問了參與此事的人,是昨日……」胡卿言簡略說了一下,道:
「秦霈忠違抗旨意,夜送李通涯出城,或是移送刑部,或是交付有司看管,至於校事處如何處置,還請陛下早做定議。」
胡卿言一反常態,端然肅定地向成帝拱手道,只在尾稍帶了笑意:
「不然我督軍督府手底下的人不夠。」
成帝邊聽邊想,目光看著大殿地上日光框出的窗格影子,半響,喟然嘆了一聲,語中夾著一些怒火道:
「邢昭、秦霈忠、李通涯、程閬,皆靳則聿之親黨,孤知道這些人不驕、不貪,也不仗勛貴之勢,只『專恣』二字熟難可忍,平日裡想到一策便是一策,到這個節骨眼上這些人還是想怎樣便怎樣,蔑視皇威,究竟是太縱之故!」
嘆完,蹙額看了胡卿言,問:
「你督軍督府既已另設,本就有督管大都督府之責,你平日膽大妄為,怎麼這個時候倒謹慎起來了?」
胡卿言提高了聲調:
「他校事處最大的一樁事就是『御馬監』的事,當初有人說這朝中要員不是王爺、就是蕭相,再者就是我胡卿言……其實這事同我並無干係,我胡卿言若不把陛下從漳河嶺背出來,也就是十世不發跡的楞頭將軍,但在六部九卿看來,秦霈忠手裡的事,不是攀你,就是攀我,還有,」胡卿言指了指自己,指了指蕭相,又看了一眼成帝:「我們一時沒了音信的靳王。」
蕭相一直沒說話,此時捂著胸口,在一旁聽了不住得喘氣,好容易才透過氣來:
「胡卿言,你!」
成帝抬手止住,胡卿言未就這個話說下去,而是轉問:
「我來得時候看見六部那些人都愁眉苦臉,是怎麼議的?」
成帝繞著圈子在殿內踱步,聲音不高不低在大殿裡來回盤旋著:
「這些人……事情尚未明朗,倒做出許多揣測。前些日子也是他們,說要把王府圍起來,現在他們倒好,有改口說此舉不智的,反而要逼反靳王,也有叫孤早作打算的,既已檢校了王府,仿淮城侯的例,以其家人為質,修書勸其不要輕舉妄動,若靳王有異動,再招天下兵馬勤王……」
成帝搖了搖手:
「他生母走得早,也沒有子息,只有一個王妃,哦,還有一個弟弟,孤瞧著也同他不甚親厚,圍了王府也無用。」
胡公公此時腰身降得又低了些:
「陛下可記否,查抄淮城侯府上的時候,也是如此,淮城侯本要向西叛逃,但他的夫人懷胎六月,引人攜其書信一份,告訴他夫人就在城外大營里,勸其歸順,他走到半道上又折了回來。」
蕭相重咳了一聲。
成帝看了一眼胡公公,並未言語,反轉了語調,看著胡卿言繼道:
「當然也有說些旁的,目下未知北地情形究竟如何,皆是揣測,不能蘇解困局。」
「這好辦。」胡卿言笑了起來,「若逼反了靳王,到時陛下就推說是我,反正從頭到尾也都是我一人圍了他王府,陛下就說不知道,是我有擾聖聽,誤國誤民,禍亂京師,靳王若領兵前來,先把我給斬了就是!」
「扯哪裡去了!」
成帝閉了閉眼睛,抬望了殿上樑木:
「但若廟算,目下京中兵力不過七萬,五萬禁軍,邢昭原有三萬,此次帶走八千,剩下的也不一定濟事,你胡卿言手裡有兩萬,城外程閬有兩萬兵,他這麼個歲數,與兵將同吃同住,別說是殺,貿然貶革都或許會亂一陣。」
胡公公領著太醫與胡卿言一道從宮裡出來,同去的是王府方向。
不同的是,胡卿言是騎馬,胡公公的馬車是緊跟在後頭。
揣摩上意是他們這些人安身立命的本事,他在殿上的提議,陛下未否,自然便是「旨」,故而他也未遲疑,當即領了太醫到王府裡頭去。
他這幾日同胡帥之間,不失分寸地把持著一道進退的溝壑。
胡公公自認為在聖上面前,還能當得「得力」二字。
想隔著馬車同胡卿言搭兩句話,但一路胡卿言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一張臉總是低著。
倒識不清是什麼路數。
宮中太醫給靳王妃把了脈。
便同他至外頭院角處,只言王妃確實有感風寒之徵,但有無孕兆卻拿不準。
院牆外的綠竹在冬日顏色深了些,微微搖出一些沙沙聲。
聽了這話自然明了,胡公公心中落了一空,故技重施是不可能了。
且適才把脈之時,胡卿言問:「殿上胡公公說到淮城侯府夫人修書一事,不知公公是如何說通的?」
他便藉機言,「先前淮城侯的夫人也是萬不肯寫的,老奴就說了,亂臣賊子的子嗣生下便是禍根,定是不能留了。還是淮城侯夫人的生母給老奴叩頭,當真可憐!淮城侯夫人念及孝義,才願規勸。」
王妃聽了竟然沒有絲毫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