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勾到了他的指骨,鐵鉗一樣。
她覆著他的五指,稍用力試圖將它挪開。
他的手指巋然不動,倒像是自己抓著他的手按在那裡。
他的目光因為這個動作又抬起來。
夜色中雙目再次相交,言子邑不由皺眉,乾脆把手又落下來。
胡卿言漸漸釋力,看著從指縫中的鼓起隨著縱開的五指軟和下去。
他退開一步,她仍舊在階上,像有些俯視著他。
眼前是她平端的雙肩,挺立的脖頸和隨著呼吸自然起伏的前胸,在暗夜裡顯得尤為清晰,無遮無擋,像一種月藍布料的色澤。
像一種景。
胡卿言此時才在院中仰頭。
恰巧是一輪圓月。
「穿好。」
胡卿言背手在身後的同時,雙唇翕合——
吐出兩個字。
這兩個字的提醒
——像無數的尷尬一瞬間從頭頂百會穴搶著灌注進來。
繁複的衣物聚在腰間。
像思緒一樣顯得冗雜。
言子邑的手指有些難以指揮,顯得笨拙。
胡卿言此時盯著她的眼神卻異常專注。
像審查某種精密構件的運轉一樣。
沒穿衣服時的「義勇」在穿衣服的過程中縮了回去。
不想和這樣的目光相接,她垂頭,在腰帶接近縛好的時候——
聽見面前的人開口:
「我猜猜,是因為,我對李通涯動刑了?」
他雙唇翕合,幅度不大,但聲音是清楚的。
這突兀的一句話。
在這個節骨眼上,講的是感情。
言子邑並非不敏感。
胡卿言勾起了一抹笑,語態同那日在王府中問她「是否有些天真」相類:
「論酷厲,靳則聿的手條或許比我還要狠辣。」
「我知道。」
緩了一口氣:
「但是胡帥,你猜錯了。」
這是當日院裡同樣的答話。
胡卿言沒問「為什麼」。
投過來的目光卻是逼著她要講明白。
言子邑一時不知為什麼,大概是衣服穿好了,重獲的安全感讓她有了抒發欲:
「胡卿言。」
言子邑喊了他的名字,她手指撫著廊柱,拇指觸著木頭的質感:
「我有段日子因為皇后的宴,總往佛寺跑,對著佛祖菩薩,我也有我的恐懼和疑惑,你們都是要打打殺殺的人,於我接收的一些觀念不合,但我也不是聖母,既然都已經來到這裡,參與其中,不能說『既要,又要』,也理解有時為了顧全大局,因時制宜,難免有些殺戮。所以關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生存問題,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要是因為個人喜怒,要打要殺,恕我不能接受,你刑罰李指揮,屬於前者,但你那日要殺青蓮這些人是怎麼回事?別告訴我你只是嚇嚇她——那日你是動了殺心的。」
胡卿言聽這一段的時候,一直是垂目階前。
目光左右微動。
言子邑發現這個是他的習慣。
並非毫無目的的亂睃。
應該都是在思考什麼,因為只有這樣的時候,他臉上是全然不掛笑的。
他的肩背一直是緊的,隔了許久,才慢慢地松下去。
院中的草木似乎都在伏聽這一刻的寧靜——
顯得輕敏。
「……紅蓮。」
他開口有些滯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