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指揮一腔能為不止於此,去歲我伏藏之際,未免枝節,選了七月二十六日晚上子時入的京,是為避嫌,臨時起意,消息除遞送宮
內,知者甚少,他城門指揮使竟似『能掐會算』,在城門下迎候我。」
霈忠一臉得意:
「瞞不過我,你們那日城下說話,我還回了王爺。」
荀衡目光落了下來,「那你可猜到李指揮那日同我說了什麼?」
霈忠一下就懵了。
荀衡不打啞謎:
「他當時居然直截了當問我,是否還是王爺的人,真是把我唬了一跳。」
荀衡說話總帶有些玩世不恭,但此時眉頭一擰,收了笑,深思片刻,面色添了些沉重,語調也隨之沉慢:
「或許……我當日告知他,他便能從權,於胡卿言面前服個軟,不至於傷重至此。」
荀衡這個人,「正」與「邪」混合在個人特質里,總讓人拿不準。
但此刻的愧疚在眉眼之間,清晰刻露。
言子邑剎那間想到了靳則聿。
她回過頭看著靳則聿傾身靜聽李通涯說話的姿態。
——他或許也常需要同這些情感為伴,但卻不能在人前表露出來。
邢昭看了他一眼,減了些疏離,問:
「你如何答的?」
「我說一日為師,我依舊是王爺的學生,但大義在前,自是為陛下盡忠。」
「李指揮是如何答的?」
荀衡笑了,「這是官話,他能如何答,他自然說他也如此。」
荀衡一雙眼睛落在霈忠身上。
「故,他一腔能為不止於『守城』,或還能,再膺重任。」
霈忠背手笑笑。
一時眾人的目光都隨著談話轉向了空域之中的兩人。
見王爺把著那張輪椅,示意李通涯的隨人扶好。
又見廖將軍從城門口趕來,似乎在「請示」什麼。
靳則聿朝他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雖然此處有「一干人等」。
但言子邑本能感覺這一眼是望向她的。
靳則聿半抬手,像是打了一個「止緩」的手勢,接著便朝他們這裡走來。
靳則聿駐足於邢昭面前:
「二位皇子要回宮復命,你陪著一道去。」
荀衡眸中光芒一閃而過:
「邢將軍陪了一道去,一則顯示我們禮數周全,二則我們不在京內有些日子,事不宜遲,可順道查探宮禁布防是否有變。」
邢昭面色一峻。
權力爭與,荀衡的話有些透骨,且略有「頤指」之態。
但王爺面前,邢昭沒有作色。
靳則聿一雙眼睛從三人身上掠過,目中帶著凝肅。
負在身後的手抬至邢昭身前,
「陛下龍體欠安,你是禁軍統領,歸京之後,內外之責仍在你肩上……其餘人,先回大都督府。」
「是!」
「是!」
除了荀衡,邢昭同霈忠都是回軍命的姿態,說著邢昭已翻身上馬。
同樣的意思,靳則聿的話辭正義正。
這是「不教之教」,荀衡收笑之間,微沉的眉尾轉瞬即肅。
朝著靳則聿拱手:
「學生……受教了。」
靳則聿微點了點頭,接著轉向言子邑:
「適才四皇子同我說話,我在登城馬道上見關防口兩個身影,應是為迎你而來,今日事促,代我致意……還有,王府諸事還要先勞煩王妃,替我知會一聲,接風洗塵一概先免。」
「是!」
見他賣了個關子,言子邑也不多問。
只屈膝行禮,也是遵命的語氣。
靳則聿垂首一笑,一隻手向身側半抬。
她的那輛馬車緩緩從邊上馳了過來,透過窗隙,看到規矩的兩個丫頭。
馬車一路貼著城門的登馬道往西,從西南一側將馬車繞巷到這條主軸偏西的側巷裡,馬車拐了一個彎,視線便沒有遮擋——
與兩個「熟悉的身影」逐漸歸攏。
感到一種「親友團」的等待,心裡升起一絲暖意。
這股暖意尚來不及逗留,就聽見四弟夾著嗓子的聲音——
「這個姐姐好生面善。」
一轉頭,正見他仰著臉看著下馬車的常樂。
言子邑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抽他腦袋瓜子的本能一下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