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邊上有著一嗓子優雅男低音的莫扎特愛好者感受到裴青山的視線, 緩緩朝他笑了一下,露出那張上下頜骨極度凸出的臉, 就像是把從鼻樑到下顎骨中間的這部分骨骼拉長重組了一半, 一長排尖銳而細長的鱷魚齒掛在嘴邊,隨著說話小幅度的上下挪動起來。
「……」
什麼調?
什麼曲?
平常這種詭物一般在刀下走不過兩個十字,裴青山現在卻要跟這張有礙觀瞻的共進晚餐, 獨斷專橫的長官把私人脾氣帶到了工作里:「可以請你把頭扭過去欣賞嗎?」
當初長老團一致決定讓裴青山深入敵營臥底的時候, 廖副官是第一個不同意的。
讓姓裴的帶著他的刀進去把詭物串一窩還差不多,畢竟這位沒讀完高中就進了軍事訓練營的長官,不僅是個該死的極端種族主義主戰派, 還沒什麼高端素養。
失樂園這種詭物里的五星級精英宴會廳,他只會嫌棄人家掛搜民脂民膏。
不過幸好賽斯.諾維科夫是個輟學的軍火悍匪, 某些氣質上竟然跟裴青山不謀而合。
「你什麼意思!」
諾亞竟然能從堅硬的鱷魚皮上看出來幾絲表情的扭曲,想必也是氣著了:「二位, 先用餐吧。」
耳機里的諾維科夫先生好不容易罵累了歇會,旁邊的「諾維科夫先生」又莫名其妙的挑釁了起來——李冼覺得自己也是神經崩太緊眼花了,竟然從弟弟可憐害怕的小蛇朋友眼裡看到了不耐煩……
這場晚宴不少人用得心懷鬼胎, 有不經意的掃了會場一圈試圖把所有人的臉記下來回去連根拔起的年度KPI卷王,有酷愛同族自相殘殺打算送佛送到西把的反「社會」分子,還有的暗地裡琢磨著把老闆揍一頓替蠢蛋弟弟出個頭——總之,這頓飯吃得諾亞莫名後背涼颼颼的。
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一個僱傭兵湊到他耳邊說了什麼, 諾亞肉眼可見的臉色垮了下去,然後手忙腳亂的提著中世紀喇叭褲洋洋灑灑的退場了。
聞燭的視線沉默的落在了周圍驟然多出的不少僱傭兵身上,不動聲色的摸了摸耳後已經許久沒有動靜的微型耳機,在無人注意的肌膚上閃爍著微小而不詳的紅光。
「真不知道為什麼諾亞要邀請你們這群人——話說,這些畸形人怎麼說也算是你們的同類不是嗎?」鱷魚臉陰陽怪氣的扯出一個裂開的笑容,「對著同族也搞得下去?」
「我們沒有血統歧視,不過長著閣下這幅尊容的……」裴青山輕輕的瞥了他一樣,客氣道,「就算是融合種大概也賣不出什麼好價錢。」
「你敢那我跟那群畸形人比?」鱷魚臉氣得後齒開始狠厲的磨了起來,威脅般的張開了深邃的鋸齒,「你想被我一口吞掉半個腦袋嗎?」
「是嗎,你試試看。」那個長著一顆脆弱頭骨的人類語氣依然是那樣漫不經心得讓他抓狂。
這是聞燭第一次直面裴青山工作的狀態,跟這人本來就惡劣傲慢的性格竟然完全沒有差別,貴單位大概也是無人可用了吧,
連在這種明顯君子來了都應該當一當縮頭烏龜的場合——何況姓裴的還是個無甚道德素養的土匪做派,依然不改我行我素的挑釁作風。
聞燭都嘆為觀止。
裴青山話音剛落,會廳周圍突然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十幾個穿著防彈衣的僱傭兵架著槍炮出現在了門口,毫不留情的把炮口對準了大廳中央的位置。
嚇得鱷魚臉盯著裴青山又盯著那些僱傭兵,不可置信又惱怒的「你你你」了半天。
裴青山收回視線又陷入沉默:「不是我。」
他倒也沒有這麼神通。
隨著沉沉的「嘭」的一聲脆響,炮彈落在了鋼管里,聞燭的心也落了下來。
「哇塞,好熱鬧呀各位,晚宴怎麼樣,合心意嗎?」
一道高大的身影拖著椅子不緊不慢的走了進來,實木椅子的一腳在地板上拖拽出了一個刺耳而尖銳的長音。
男人穿著衛衣,臉上帶著莫名的傷痕,笑起來臉頰有兩個青春的酒窩。
是他在說話,但是他的嘴巴卻沒有張開的動作。
「你是誰?諾亞呢?」
「門口那些人是什麼意思!」
「我們是客人,不是犯人!你最好趕緊讓你的人撤下去!」
李冼抱著手臂繼續扮演他的變態人妖,看著風向不對,慢悠悠的跟了一句:「以前可沒有這個環節。」
周歲的視線落在了他身邊的聞燭身上一瞬,笑了一下又移開:「眾位稍安勿躁,反正你們現在也走不掉,不如跟我玩玩吧。」
「我跟你有什麼好聊的!讓諾亞出來!」
「你們失樂園不要做生意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