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山的表情很駭人,看樣子似乎想要把聞燭揉進血肉骨骼里又或者嚼碎成了肉渣子吞下肚去才叫解氣,
可偏偏動作又是壓抑到了極致的輕緩,大概是怕碰到他身上撕裂成一塊一塊的傷口——但傷口實在是太多了。
「不要……」裴青山的聲音太嘶啞了,聞燭視線很模糊,光靠聲音差點沒聽出來。
但他卻知道,這個時候還敢朝他靠近的人,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
「不要,聞燭,不要……」
「不要什麼?」
聞燭剛問完,就脫力的跪倒下去,瞬間又被一雙冰冷顫動的手臂給撈了起來,抱在懷裡。
霍木和廖鑫慶祝的動作都僵在了原地,他們遠遠的投來驚愕的目光,隨即又不忍般的挪開了視線。
是了。
難怪裴青山今天從頭到尾都跟一座不動如山的雕像一樣。
他大概是從聞燭出手殺了聞瑟的那一刻開始就看見了。
「求你了……聞燭,不要這樣……」
「我求你了……好嗎?」
他的心臟跳得真快。
聞燭迷迷糊糊的想,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
說起來,那也七年了。
他輕輕貼著裴青山劇烈震動的胸腔,嘆了一口氣:「裴青山,是不是只有我能讓你的心臟跳得這麼快?」
「你別說話了,我帶你去天樞院。」裴青山想起身把聞燭抱起來,卻被他輕飄飄的勾住衣角。
血線模糊了聞教授帥氣的輪廓,透過血霧,聞燭看清了裴青山的臉。
身上布滿了黏膩的血液,可偏偏任何一道能夠看見森森白骨的傷口,都不及那滴宛如困獸般的眼淚落到他身上要來得震顫。
「我會來找你的,就像當初那樣。」聞燭想讓他看到自己篤定的眼睛,可惜血肉撕裂得太快了,「你相信我。」
裴青山就眼睜睜的看著他的氣息越來越輕微,還要死死的摟住這個從頭到尾的大騙子:「我相信你,聞燭,我相信你……你說什麼我都相信你。」
那你還是別什麼都相信的好,
聞燭想,
不然又要被騙哭了。
安全院地下十八層的一號晶體,終於還是不負眾望的碎了。
誰都不知道那天裴青山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畢竟誰也沒看到過愛人宛如被焚燒的灰燼一樣,血肉盡數融化在自己的懷裡。
第70章
太疼了。
血管像是被點燃的汽油, 一刻不停的四處亂竄,焚燒著跟血脈相連的一切。
聞燭浮沉在渾渾噩噩的意識里,一會想起了混沌時紅塔赤紅的天、一會想起照亮著塔底永恆不朽的金色太陽,
兩道刺眼的色彩在眼球之中不斷閃現, 仿佛要將世間所有敢仰頭直視的怪物都刺瞎。
就這樣吧……太疼了。
就這樣吧。
他不想再睜開眼了。
一聲輕巧的嘆息在耳畔傳來。
聞燭又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摻雜著一些不耐煩:「你有完沒完?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
「所有詭物都想出去看看, 你不想嗎?」凱撒琳撐著下巴,努力誘惑道, 「那可是精彩的人類文明社會!」
白蛇沒興趣:「我去幹嘛, 吃自助嗎?」
「……」凱撒琳小聲嘟囔了一段,「老古板。」
自從這個女人穿過了能量裂縫掉入紅塔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她正好落在蛇的地盤上, 又正好遇到蛇剛剛跟不知死活的一個螞蟻群進行了一場大戰, 不要臉的攬下了「救命之恩」。
從此以後,紅塔這半邊最難惹的那條大蛇,身邊永遠跟著一個喋喋不休的人類, 人腦在紅塔底下可是超過同類蠶食的補品,多得是奇形怪狀、密密麻麻的眼睛盯著這顆移動的腦子。
可詭異的是, 凱撒琳在那裡活了很久。
久到金黃色的頭髮上都長出了幾根突兀的白髮——這明明代表了人體機能的衰老,但她卻仿佛高興極了, 因為那是她在紅塔底下唯一能夠觸摸到的時間流動。
直到聞燭把第十五代王座老弱病殘斬了個七七八八,那段時間,紅塔下的暴雪持續了很久很久, 那麼大那麼無邊無際的一個空間裡,你從哪裡抬起頭,始終能看到一座巍峨的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