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她似乎回到了那年雪夜。
大雪紛飛,為路燈下等待的青年覆蓋了一層白白的絨。
他只是安靜站在路燈下,笑眯眯地看著從孤兒院裡跑出來的女孩,在聽到她叫了一聲「哥哥」之後,整個人變得更加柔軟。
像被餅皮裹著的糯米糍。
不怪尤旎和季宥禮相處這麼長時間,卻一直沒有發現他和季禮的相似之處。
他把跟季禮有關的一切都抹去了,接著強硬地塑造了一個和季禮截然不同的季宥禮。
成熟穩重、隱忍克制、運籌帷幄,周旋於人群中,沒有一絲怯意。
「別叫我爸了,恢復正常關系吧。」季宥禮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說了一句。
接著,他慢吞吞地像門口走去。
因為喝了酒,他的步伐有些不穩,向來筆直的後背微微弓著,瞧著有些可憐。
「旎旎,跟我來。」他說。
等了幾秒鐘,季宥禮又補充了一句,「季燃也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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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協議書、財產證明、房產證、各種合同,還有一份親子關系證明。
尤旎沒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讓她猝不及防。她微微仰頭,看向季宥禮隱在黑暗中的臉,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會徹底脫離季家,季家的東西歸屬人是季燃。旎旎,我們夫妻一場,給你留了一些現金和幾套房子……」
「季宥禮,你要去做什麼?」尤旎直接打斷了他,他這副說遺言的口吻讓她特別不舒服,甚至心裡有些恐慌。
這時,別墅外響起了警笛聲,就像在警告。
「贖罪。」他淡淡地應了一聲,接著開始在各種協議上簽字,「因為需要雙方在場,這才不得不讓你們快點回來。長河孤兒院跟之前比變了許多吧?」
咚——
尤旎不敢置信,徑直站了起來。
「——是你,一直都是你——」
全串起來了,所有的線索、疑點,之前一直無法想通的東西現在全都連起來了。
季宥禮一直在把控他們調查的方向,趙明昀、白熒甚至趙醫生出現在她身邊不是巧合,全都是他有意引導的。不然,為什麼一開始調查多年前的秘辛了,身邊的人都變成跟那件舊事有關聯的人了呢。
所以,長河孤兒院這條線索也是他自己透露的。
他把將會殺死自己的把柄親手遞到了她手中。
「贖罪?長河孤兒院那麼多條人命,你還得起嗎季宥禮?你在贖什麼罪?那麼多次非法人體實驗,長達十年之久,你能還得起嗎?!」尤旎情緒變得失控。
在看到對面的男人一如既往地雲淡風輕後,她更是心底酸澀。
尤樊一直無法徹底治好的腺體信息素問題,還有曾經和她相依為命的孤兒院孩子們的去向。
接著收養孤兒之名,行的卻是不軌之事。
尤旎覺得深深地無力。
從得知季宥禮可能是多年前的季禮,再到開始懷疑季家是幕後真兇,在她腦海中季宥禮的形象經過幾番變化,最終卻越來越模糊。
她分辨不出來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亦或是哪一個都不是真實的他。
「抱歉,季舒冉的腺體需要這項研究。」
季舒冉,是季宥禮的雙胞妹妹,也是季燃的親生母親。
時間在這一刻凝滯。
季燃睜大著眼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一直以來敬重非常的父親,他的目光在尤旎和季宥禮兩人間來回徘徊,心中的驚慌險些將他吞沒。
「旎旎……」
怎麼辦,他們都是既得利益者。在尤旎眼中,他們都是仇人。
驀地,尤旎笑出了聲,接著笑聲愈來愈大,她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一把甩開季燃倉促握上來的手。
「你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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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笛聲中,別墅漸漸安靜下來。
陌生巡邏的人也悄然離開了。
整個莊園荒涼又寂靜。
尤旎坐在床上,看著窗外,卻怎麼也睡不著。
眼前時不時閃過一些人的臉,光怪陸離,閃著奇異的光,在一聲聲呼喚她的名字。
冷靜下來後,她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情都逐一復盤。
事情的最開始,是季宥禮要求她和他結婚。現在想來,他是想把自己圈在他身邊,親自把控魚鉤放下去的程度。他也知道自己答應這門婚事是為了什麼,漫不經心地把鉤子扔下來,一下又一下,引著她調查季家。
昨天她去清源鎮,應當也是他算計好的。畢竟,那日中午吃飯,是季宥禮親口說出的清源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