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紅花無奈地罵了一聲。
轉頭就見林竹正呆愣愣地看著她,好像在看什麼天方夜譚似的,周紅花默默嘆了口氣,溫聲道:「正好這會兒坐起來了,你把衣裳脫了,我替你把後背也敷了吧。」
喝了一碗溫熱的藥下去,林竹臉頰有了一層紅,不再像先前那般蒼白了,他的心神也同時回歸,知道他不但沒死,還叫好人給救了。
背上的傷比前胸還要可怖,但周紅花沒露出異樣的表情,只動作輕柔地敷好了藥,然後把衣裳裹好。
「好了,躺下吧。」
林竹滿臉侷促,「會,會把衾被弄髒。」
「不妨事,左右也開春了,這些冬日裡的被褥子本來也要清洗的。」
林竹還是不敢動,周紅花只能親自上手把他給摁了下去。
「碗裡還剩些,我替你把腿上也敷了,你別動。」
林竹本來就緊張,她這麼一說哪裡還敢動,整個人直挺挺地躺著,連疼痛也忘了。
周紅花動作很快,三兩下就把藥草給清空了,餘下的一點汁水也沒浪費,讓林竹把手伸出來,倒在了他掌心。
「你搓一下,把手上的傷也抹了。」
林竹機械地照做。
看他這副傻乎乎的模樣,周紅花心裡不落忍,因此再開口的時候就有些艱難。
「前頭的事情你已經曉得了,我再和你說說後頭的事。」
林竹抬起眼,先是茫然,然後便是黯然。
他不是不懂事的小孩,知道自己一個哥兒就這麼待在人家家裡肯定要惹人說閒話的,而且身上的傷都叫人看見了,後娘肯定不會要他了。
他想離家,但離了家他又能往哪兒去呢?
不知道跪下來求他爹有沒有用,若是沒用的話,他就只能……去死了。
就在林竹腦中的想法越來越危險時,耳邊突然聽見周紅花的聲音——
「你後娘白日裡來過,說什麼也不肯把你帶回去,她和張荷花兩個,張荷花就是早上罵你的那個,她們兩個伙著一道,把你許給我家阿淮了。」
林竹震驚地看著她。
周紅花也很難堪,這事兒他們家雖然也是受害方,但到底存著一份私心,就沒那麼理直氣壯。
「我家阿淮今年十八,比你長一歲,五年前去了府城太醫局學醫,他很有本事,別人五年才能學會的東西他三年就學會了,白日裡我同他爹已經給他去了信,過不了多久,應該就回來了。」
林竹依舊沒反應過來,他還停留在林秀和他換親那會兒,不知道怎麼睡了一覺就又換了一個。
周紅花把白日裡的事情仔細說了一遍,包括張荷花的目的也沒瞞著。
「王冬翠原本要換親,這事兒你知道,但張荷花心裡屬意鎮上的夫郎,所以就趁機把你和阿淮湊了一對。」
「我們呢,」周紅花頓了一下,尷尬道:「也有私心……」
其實從鎮上回來的路上,她和江長順就商量過要先瞞著林竹,畢竟以後都是一家人,總歸還是不要弄的離了心才好。
可眼下看著這個孩子,所有人都在欺辱他,把他當個玩意兒似的扔來扔去,周紅花就不忍心再瞞著他了。
林竹低著頭,卷長的黑睫遮住了眼神,隻眼皮在輕輕地顫動。
周紅花坐近了些,「我知道你心裡委屈,但你放心,我家阿淮性子極好,以後過日子絕不會虧待了你。」
「還有,你身上的傷白日裡好幾個人都瞧見了,你放心,你後娘如此苛待你,我肯定會替她好好散散名聲,絕不叫她好過。」
林竹點點頭,再抬起眼時裡面並無一絲怨氣,相反的他還覺得有些。
人家對他這麼好,他剛才還在想著要怎麼報答人家才好,現在得知他對人家也有用,他只覺得高興。
周紅花拍拍他的手背,「你再躺會兒,但別睡著了,我熬點稀粥給你喝。」
林竹想說不用,但周紅花已經出去了。
*
信寄出去後,周紅花和江長順在家裡焦急地等了十日,第十一日一大早,兩人吃過早食就借了騾車又去了鎮上。
回來的時候一無所獲。
江雲野和江雲月蹲在雞窩邊說悄悄話。
「二哥,大哥好像真的生氣了,連信也不寄了。」
江雲野拍她的小腦袋,「才不會,大哥就算生氣,也不可能不寄信的。」
「那信去哪裡了?」
「肯定還在路上啦,爹娘就是太著急了。」
江雲月點點頭,「其實我覺得竹哥兒挺好的,要是他真的是我們大嫂就好了。」
林竹第二日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幫著做一點力所能及的活,後來腿腳上的傷又加重,就被周紅花又摁著在床上躺了幾日,昨日才算是徹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