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決定立場,總要讓我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拖延時間的標準話術,可儒先生並不在意。
他甚至笑了起來,眼底的冷意散去大半,又恢復了那令人作嘔的平和笑容。
湯匙攪動濃郁的紅茶,儒先生觀察著面前始終毫無波瀾的年輕人,轉動戒指的手停突兀的停了下來,語氣裡帶著些發現什麼有趣東西的興味:
「黎,你是聰明人,不如來猜猜看吧。」
儒先生後靠上椅背,那是個年長者面對自以為是的小輩時的姿態,語氣像是施捨:「如果你能讓我看到你的價值,昨晚的事我們可以一筆勾銷。」
「不光如此,我甚至還可以作為你的領路人,帶你去看另一個世界的美景。」說著儒先生忽然嗬嗬笑了起來,帶動滿臉松垮的褶皺,在黎忻眼裡像只貪婪的沙皮狗。
「相信我,你會喜歡那個場合的。」儒先生止住笑意,意味深長:「因為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很像。」
「是麼?那還真是榮幸。」黎忻毫不在意他口中的輕蔑,也沒有否認同類的說辭。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黎忻認可了儒先生的提議,畢竟他確實沒什麼多餘的選擇。
沒有急著回答,黎忻側目看向牆上被絲線懸掛著的木偶肢體,垂著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儒先生也沒有催促的意思,轉而將一塊快要放涼的水晶餃放入盤中。
直到此時他依然保持著紳士的做派,沒人知道在這幅面孔之下藏著的是血腥和腐爛。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安靜的房間裡只有筷子偶爾碰撞的聲響。終於,在儒先生吃完盤中最後一塊糕點時,黎忻收回目光,淡聲開口:
「儒先生,準備好聽聽我的答案了嗎?」
似乎沒料到他真敢答應,儒先生看著眼前倨傲的年輕人,先是愣了一瞬,緊接著那點驚愕居然迅速變為了不加掩飾的期待。
「當然。」儒先生讓自己儘可能從容的開口,可他眼底濃重的惡劣與興味卻不再隱藏。
他確實在把這當成一個餐後小遊戲,無論結局如何,他都樂意看到。
將儒先生的反應盡收眼底,黎忻無所謂的起身,走向不遠處掛起的木偶肢體。
手上的觸感告訴他這些東西確實是木頭製成,而不是骨頭之類的玩意。
這麼想來,儒先生還沒變態到那個份上。
「在此之前我想先問一個問題。」黎忻撫摸著木頭表面並不平滑的紋理,沒有回頭:「房間裡的那本圖冊是你放的吧?」
「你們居然找到了?」儒先生感到意外,隨後笑容擴大了一些:「不錯,看來我的期待值可以適當提升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黎忻仰頭看著滿牆零碎的四肢,再次回頭時,他居高臨下的笑了:
「我猜,你的手裡應該有一具特殊的木偶。」
儒先生端起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淡色的茶水淋濕了他永遠整潔的衣袖。
這一瞬間,黎忻清楚的看到,儒先生的臉色變了。
緊緊盯著自己的那雙渾濁瞳孔一瞬間緊縮,連手指無意的蜷縮。像是一隻被人挖到寶藏的惡龍,一身的逆鱗直接炸起,表情卻萬花筒似的扭曲,看不出是驚懼還是狂喜。
可黎忻此時依舊在笑,沒有絲毫猶豫的將那醜陋的皮囊徹底剖開,語氣卻隨意的好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那是一具完美的木偶對嗎?完美到讓你見到它的瞬間便深深理解了它的創作者……」說到這,黎忻略微停頓,毫不避諱的直視儒先生瞪大的雙眼,惋惜的笑了:
「只可惜,它還沒有徹底完成……」
這一瞬,儒先生努力維持的平靜終於徹底崩毀。
略顯臃腫的身體不管不顧的站起,將餐桌帶的劇烈晃動,放置在邊緣那些裝著精美點心的餐盤,因為他的動作被掃落大半。
碎裂的瓷片四處飛濺,然而房間裡的三人卻沒有多餘的心思理會。
黎忻冷眼看著這一幕,他的眼中再也沒有那些敬重和笑意,看儒先生的眼神像在看一堆大型垃圾。
「繼續……」
儒先生大口喘著氣,眼底不知何時帶上了看到同類般的狂熱。
他制止助理攙扶的動作,忍不住上前一步,渾濁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落在黎忻身上,費力的開口:「繼續……告訴我它為什麼沒有完成,我又為什麼做這些?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