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得太近,何十五甚至能聞到老劉身上陰濕的腥臭味,他覺得這個味道有一點熟悉,但還沒來得及細想,忽然就見老劉一下長大了嘴巴,幾乎有半張臉那麼大,喉嚨里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往上翻湧,馬上就要吐到何十五的頭上。
這下何十五立刻就被驚醒了,猛地坐起來,驚魂未定地看著身前。
縫隙還是縫隙,但老劉已經消失不見了。
周圍幾個警察都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警惕地看著他。
何十五就問:「人呢?」
「誰?」
「老劉啊!」
瘦高個警察聞言乾笑一聲:「你做噩夢了吧,我們都在這看著呢,哪有人。」
是夢嗎?
何十五感覺後背都是冷汗,心跳非常快,他四處張望著看了看,確實沒有東西出現的跡象,但是那種恐懼的感覺太真實了,一直到現在他都覺得自己鼻腔里還有隱隱的腥臭味。
不對,他抽了抽鼻子,發現這股腥臭不是錯覺,這個空間裡確實有股臭味縈繞。
他們很快找到了臭味來源,是那個死去的警察。
但這股味道不是屍臭,人類對於同類屍體散發出的味道是很排斥恐懼的,不過現在的這個臭味卻勉強可以忍受,如果非要形容,感覺就像是處在海鮮市場,魚腥味很重,但其中還摻雜著一股形容不上來的臭味。
何十五跟瘦高個壯著膽子湊近一點,拉開了死去警察臉上的帽子,就看到他的嘴巴大張著,幾乎有半張臉那麼大,嘴角已經完全撕裂了,喉嚨深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蟲子進食發出的聲音。
顧行馳明白了:「所以蟲人是漸漸被蟲子蛀空,只留下一層皮?墳場下面那些是蟲人預備役,札薩克親王墓里的東西是蟲人最終體?」
他們在太歲村地宮裡遇到的那個應該也是蟲人完成時,那在礦場下面的那些皮,是不是也是一種完成體?
何十五想了想,解釋:「其實成為真正的蟲人也是需要篩選,不是所有人餵了蟲子就能成為蟲人,這東西考驗個人體質,也看運氣,當然,我覺得主要是看運氣。」
顧行馳聞言一下就想到了白玉京的經歷,十幾二十個孩子,最後只能活下一個人,怎麼不算是一種運氣角逐。
「所以你是在老劉神像的引誘下做了交易?」他繼續問。
何十五就道:「也不完全是,當時那種情況下腦子裡根本想不了太多,一門心思就想逃命離開。我們在發覺屍體不對後就想趕快跑,但是無論怎樣我們都找不到出口,而且後來,那尊觀音像又出現了。」
走投無路的時候,神明就是最後的。
無論信與不信,這時候祈求是他們最後唯一能做的事情。
何十五看著高大神像,從未有過這樣一刻感覺到自己的渺小,他站在神像前,清楚地知道自己不過是世間最微小的一粒。
長時間的黑暗壓抑和氧氣的匱乏讓他的視線變得越發模糊,他雙腿發軟不得不跪倒在神像前,聽到自己心中有個極其微弱的聲音在懇求:『只要讓我活著,我願意答應一切。』
恍惚中,他看到神像的手指動了。
神像指了指身下。
何十五視線順著望過去,在昏暗的燈光中看到了被吹動的浮塵。
有風。
神像身下的蓮花座,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巴掌大的裂縫。
清晨的風從外面吹進來,冰涼卻新鮮。
他們跪在神像身下用手不停地去刨那條裂縫,指甲寸斷手指鮮血直流也沒有停下。
終於,陽光照到了何十五的手掌,很小一團,被他緊緊握在了掌心。
他們一個挨著一個,匍匐著、跪拜著,從神像的身下鑽出了洞窟。最後被上山巡邏的護林員發現,自此獲救。
何十五躺在擔架上,被救援人員抬下山,他望著山,望著那個他親手挖出來的洞口,隱約間看到老劉的腦袋出現在洞口裡,他沖他笑了笑,很快縮了回去,洞口也隨之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