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蛾生用了十年時間,才將太后從朝堂中「請離」,通過科舉、尋訪、舉薦,求得四方賢才,引入朝堂,這才一點一點地築起他那搖搖欲墜皇權的基石。
可勇乾王威望仍在,太后依然是這後宮的主子,她的眼線遍布每一個角落,就是皇帝的寢殿又如何,她依然當無人之地自由進出。需要義蛾生籌謀、操心的事情太多,他是皇帝,皇帝眼中看見的是撕拉啃噬皇權的王公貴族,讓先皇掏空的國庫與被透支的百姓,天下蒼生的生計與朝代千秋偉業,他的目光無暇落在這深宮後院中。
雪螢被押到太后面前時,太后正在自己宮中後園賞花,周圍還坐了十來個先皇的太妃,她們都是先皇當年花心的證據,於是太后將她們都養在後宮,成日裡閒閒無事,陪她賞花聊天,卻占據著宮裡大量的份額,日子過得好不快活。
眾人閒聊打趣,叫雪螢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只當沒有看見他。過了好一會兒,這才有人才注意到他似的,驚訝地說了聲:「喲,竟然還是個小美人,陛下當真眼光上乘,難怪後宮佳麗三千,他一個也看不上,原來只取這『一瓢』啊。」
周圍一片意味不明的笑聲。
雪螢抬了抬頭,看見大家都在發笑,他一個都不認識,只覺好像叫人扒光了丟到大街上一般難堪。頭上陽光熾烈,曬得他頸間滲出一層細細的汗,滲入到主上的衣物中,要不是嗅到主上的氣息,他真要克制不住地蜷縮起來,抱住自己哭泣。
他覺得害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讓一群陌生的人放肆打量著,他的主上卻不在這裡,留他一個人無助地面對。
又有人說:「噓!小聲些,笑什麼笑,看把人都嚇著了。」
太后跟著微微一笑:「倒是個膽子小的。」
她朝雪螢投去淡淡的一瞥,語調平緩:「你就是那個叫陛下藏在禁宮十年的人?」
雪螢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瑟瑟地垂著頭,沒有答話。
太后又說:「聽說你先前是個侍衛,哀家想了想,印象里好像是見過你那麼幾次,還跟十年前模樣一般,唇紅齒白,貌美俊俏……」
她忽然眯了眼,恨恨地從齒間說出:「以色事主的狐媚子,還是個男人。」
太后此生最恨長得漂亮的人。正是那些一個二個顏色魅惑的人,從她這裡分走了先皇一點又一點的愛,讓她獨守空閨,度過寂寞的上半生,叫世人都在看她的笑話。
她當年以為,皇帝與太子看重雪螢,只是因為一起長大的情分,後來得知皇帝將人安置在禁宮中,耗費十年為他招魂,她非常驚訝,哪怕皇帝不是她所出,哪怕她不待見皇帝,只是公正地來說,一位帝王,怎麼能將自己的弱點,這樣坦然地暴露在世人眼前?!
她討厭雪螢,不僅因為他是個以色事主的男人,也因為他是義蛾生唯一的弱點。
她在心裡思索著該如何發落雪螢。今日的敲打必不可少,這只是前菜,皇帝想把人收在後宮,那必須得在她手底下剮一層皮肉,否則她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的。
太后將目光落到雪螢身上,忽地發現他身上那衣物有些眼熟。那樣獨一無二的衣料,只能用作帝王的服飾,此時卻穿在雪螢身上,當即又點燃了她心頭的怒火。
「這穿的是什麼?」太后冷冷地問。
雪螢遲疑一下,答了:「是……是主上給雪螢穿的。」
太后語氣尖銳:「天子之物,怎能穿在你一個賤奴身上,你配麼?」
周圍人聽見,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有人說:「一點規矩都沒有……該叫他脫下來,吃幾鞭子長長記性,以後才知道,主子的衣服可不能隨隨便便穿在身上。」
太后深以為然:「不錯。」
見雪螢愣著遲遲不動,她冷著臉說:「怎麼還不脫,是想讓哀家叫人替你脫?」
雪螢微微睜大眼睛,連忙搖頭:「雪螢不脫!」
他又說:「雪螢不認識你們……雪螢才不聽你們的話,雪螢只聽主上的。」
太后有些驚訝:「哦?是沒了記憶麼?」
雪螢沒說話,但他的臉色讓人很好懂,太后心裡很快有了判斷。
竟然沒了記憶……那就是說,他不記得自己到底是皇帝的侍衛,還是太子的侍衛。或者可以說,他甚至可能都不記得還有太子這麼一個人?
太后臉色一陣變幻。此事她還需要確認,若證實確如此,那這當中,可就有很大的操作了……
這樣的話,現在暫時還不能動雪螢。
太后正想著,這時外面傳來通報聲:「陛下駕到——」
宮人話音未落,義蛾生便冷著臉大步走進來,將四下環視一周,看得太妃們紛紛低下頭去,露出幾分心虛的神態。他問:「這是在做什麼?」
太后並不畏懼天子冷冽的目光,神色淡淡:「這狗奴才,沒規沒矩的,敢把陛下的衣服穿在身上,哀家正替陛下教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