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蛾生已經說不出來自己現在是個什麼心情,怪不得都說「怒極反笑」,他最後真的只笑了一下,然後鬆了拽著掛墜的手,轉身躺上床,扯過被子睡了。
雪螢卻有些惴惴不安。
他想,主上剛才那個笑容,為什麼看起來有些可怕呢?
他守到半夜,困了便上軟榻睡覺,想著主上最後那個笑蘊藏的意味,慢慢地陷入沉眠中。
入了三更,外面傳來打更聲,雪螢卻從夢中慢慢地醒了過來。他感覺到好像有些喘不上氣來,脖子處仿佛被什麼東西勒住,身上也跟鬼壓床似的有些沉重。
脖頸處的舊傷被溫熱的指腹碰到,令人發顫的癢意迫使雪螢睜開了眼。入眼是一片勉強能視物的昏暗,在這片昏暗中,也是他身旁,他看見了……一道巍然的人影。
雪螢被嚇得瞬間清醒,正要叫出聲,忽然感覺他的脖子被繩子勒著,他這麼一掙扎,反而叫繩子繃得更緊,陷入他脖頸處的皮膚中。
有人要殺他!
他以為自己性命受到威脅,正要使力推開那道人影,卻聽見主上低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別動。」
……主、主上?雪螢受到了更大的驚嚇——主上要殺他?!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
雪螢伸手扯著頸上的繩子,不敢用大力反抗義蛾生,只能用身體推拒著,嘴裡嗚咽快要哭出聲:「主上,別,別殺雪螢……」
義蛾生卻跟沒聽見似的,反而上了軟榻,拿膝蓋壓著他的腰,不讓他繼續掙扎,手中握著的繩子再一次緊貼皮膚地環在雪螢頸上。
雪螢已經哭出了眼淚,嘴裡還在叫著「主上饒命」。即便他已經被嚇成這樣,依然不敢反抗來自主上關乎生命的威脅,只叫人覺得可憐又可愛。
義蛾生將繩子拿開,起身走到燈座前,點燃油芯,讓整個屋子變得明亮起來。
乍然被光亮照到眼睛,雪螢滿眼淚汪汪的還有些不適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手抹了抹眼淚,從軟榻上坐起身,正對上站在燈下靜靜看著他的義蛾生。
他喊了一聲:「主上……」
這一聲拖了些哭腔,毫無端莊可言,倒像是在撒嬌。
義蛾生冷漠地挑了挑眉,仿佛對他的示好充耳不聞。那條不久前環在雪螢頸上的繩子就在他手中捏著,一端圈成一個環狀,另一端自然地垂落下來。
他問:「又在哭什麼?」
雪螢忌憚地看著他手中那條繩子,低下頭啞聲道:「臣以為主上要殺臣……」
人到非常生氣的時候會忍不住笑,同理,人到非常無語的時候還是會想笑。義蛾生笑了起來:「朕一個皇帝……大半夜的不睡覺,親手拿一條繩子殺你,朕是吃飽了沒事做麼?」
雪螢想了想,用力點頭:「嗯,人要是吃得太飽,確實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義蛾生沒理會他,轉過身,將剛從雪螢頸上扯下的掛墜隨手丟在桌上,然後說:「你那條掛墜,朕收走了,以後不要再戴。」
雪螢這才發現萬笠給他的掛墜沒了,他脖子上又恢復到空蕩蕩的狀態。
他驚呆了,瞪大他那雙狗狗眼,嘴上不敢反駁質疑他的主上,心裡卻委屈慘了。
主上的東西……他戴上還不到半日,就沒了,怎麼可以這樣……
義蛾生站在桌前燈下,手指將那條繩索捏著位置打上一個結,使繩子固定成環狀,也放在桌上,然後淡淡地說:「從明日起,夜裡你不必留在朕身邊伺候,朕還是每日給你兩枚器珠。」
雪螢又是一愣。為什麼突然不留他在身邊當值了?這是比丟了主上的東西還要更大的噩耗。
義蛾生又說:「你的住處,叫宮人為你另外安排。」
雪螢不能理解:「主上,為什麼?」
義蛾生轉過身,神色平靜地說:「沒有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