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晴晴跳下車:「就是他們,他們倆是人販子」,說完沖向牟敏,推開黑衣男,抱起牟敏的上半身,「姐姐,你醒醒,快醒醒。」
麗雲的身子,上車容易下車難。三輪車上的女人跳下來,輔助她下車。她像個樹袋熊一樣掛在貨兜上,先放下左腳,再放下右腳,剛站穩,就感覺被人鉗住了雙手,是農婦。而抱著牟敏的袁晴晴,也很快被黑衣男重新綁了起來。
這一次,他們綁得更緊、更周全了,嘴裡的毛巾塞得也更瓷實。
折騰了一夜,三個人又回到了原點,躺在冰涼的水泥地上,眼睜睜地看著三輪車夫婦扶著那姓周的上車。
片刻之後,倆夫婦回到了三人旁邊,女的看了她們一眼,爬回到三輪車貨兜里蹲下,男的沒著急上車,而是給黑衣男遞了一支煙,自己也抽了一支,吞雲吐霧地蹲下打量麗云:「二寶,這一拖一的也要?」
黑衣男——也就是二寶,吐了一口煙,「你不知道,這賺著哩。」
三輪司機帶著濃濃的口音:「不是說兩個?咋有三個?改了計劃,不怕惹事呃?」
「那個臨時來的」,二寶指著袁晴晴,「打牌認識的兄弟,問我收不收。這是大學生,搶手哩,不會虧。」
他們的語氣不像在討論三個活人,而是在說三塊石頭。
姓周的從副駕駛伸出頭來:「還廢啥話?抓緊時間,天亮就要交貨。」
第二十章月亮坨(3)
麗雲和袁晴晴被押上來時的商務車,牟敏卻被兩夫婦抬上了三輪摩托,他們從竹筐里拿出油布蓋住了她。麗雲看見了這一幕,掙扎著「嗚嗚」地叫喚起來,二寶一把將她推回車裡,拉上車門,跳上了駕駛室。
為什麼牟敏會被單獨拉走?她會死嗎?她會被帶到哪兒?自己又會被帶去哪裡?李香雲會替自己報警嗎?她的孩子會有事嗎?
思緒如亂麻般填滿麗雲的腦子,她幾次想坐起來看清前面的道路,都沒能成功。汽車一路顛簸,太陽升起時才再次停下。
麗雲已經餓得沒有一點力氣了,她躺在車裡,像一隻死鴨。
袁晴晴蠕動身體,示意麗雲朝外看。
車外圍著一圈人,男女老少都有。男的大多是老頭子了,古銅色的皮膚,額頭上的褶子不知道記了多少歲月,陽光晃眼,每個老頭的眼睛都是半眯著的,眼角也都是深深的褶皺。小孩子們看起來很平靜,似乎從車上拉下來兩個大活人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他們有的掛著鼻涕,有的只穿著一隻拖鞋,有的肩膀頭子整個漏在寬大的T恤外面,摳著自己的鼻子,眼神空洞。
麗雲在袁晴晴之後被拖下了車,她的眼睛也眯了起來,身子站不穩,整個人歪在車邊,像根受潮的油條。幸好一個包頭巾的婦女及時地接住了她。
婦女嘴裡說的話,她一句也聽不懂,不知道是方言還是外語,另一個瘦瘦的、皮膚黝黑的婦女小跑過來,一起扶著她站穩。二寶割開了她腳上的繩子,兩名婦女攙著她,走進了一間矮矮的土房。
麗雲四處張望著,尋找袁晴晴的身影,包頭巾的女人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著指指矮房裡面,麗雲心裡卻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她為什麼要笑?這是應該笑的場景嗎?她的笑看起來很友善,可這也太諷刺了!她們攙扶的是一個被綁住手、塞住嘴巴的女人,她為什麼要笑?
進了屋裡,麗雲看到袁晴晴坐在一張木椅上,嘴裡的毛巾被取了下來,嘴角殘留著血痂,手上也全是血。又是一名包頭巾的婦女,給她端了一碗吃食,袁晴晴的雙手還沒解開,就迫不及待地用嘴吃起東西來。
她太著急了,碗一下子被打翻了,食物順著桌子流到地上。能看出來裡面有米飯,有蔬菜,應該是粥,或者泡飯一類的東西。
適才端飯的女人似乎不太高興,對著門口罵罵咧咧,像是在向二寶告狀。麗雲這才聽明白她在說方言,她覺得自己似乎曾在哪裡聽過這種方言,正在回想著,就看到二寶進屋來,使勁打了一下袁晴晴的頭,不是掌摑,也不是訓孩子那樣輕敲,而是自然地打了一下,像在打不聽話的馬。
麗雲拖著身子大步走過去,用雙手推開了二寶,攔在袁晴晴的面前。
二寶竟然笑了一下,幾名婦女也跟著笑了起來,告狀的婦女嘴裡反覆嘀咕著,收走了袁晴晴面前的碗。二寶這才把麗雲嘴裡的毛巾和手上的綁帶都解開,接著又解開了袁晴晴的,之後收起匕首,不知道沖女人們說了一句什麼,然後對著麗雲命令道:「快吃,現在不吃,以後就餓著。」
麗雲被解開後,第一反應是摸自己的肚子,之後立刻把袁晴晴抱在懷裡,她環顧四周,在尋找一個可以求救的人,可外面那麼多人,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相似的——麻木、平靜、習以為常。
她安撫著懷裡的袁晴晴,實際上袁晴晴已經快虛脫了,眼裡什麼都看不清,只想喝水,只想吃飯,只想睡覺。
婦女又端來兩碗吃食,麗雲這才看清楚,這並不是粥,也不是泡飯,就是一碗糊糊,裡面有一些菜葉子。
她警惕地看著二寶,提防他再突然打人,先把碗筷放在袁晴晴手上,放穩了,自己才端起碗筷,快速地扒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