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麗雲找上胡冰秀問清楚,王偉鄉就回來了。他不僅穿著一身新衣服,手裡還拿著一部嶄新的手機——儘管月亮坨的手機信號差得幾乎沒有,他還是時不時把手機拿出來劃兩下。一進院子,他就把麵包車裡的東西一樣一樣搬下車,紅毛丹飲料、成箱的紅富士、旺旺大禮包,全家人的皮鞋、棉襖,王偉國的新輪椅......那高興的樣子,活像二寶剛開始掙錢的時候。
王偉鄉回家,兩個哥哥都高興,王偉城叫著麗雲一起做了一桌子菜,晚飯時,他把王偉鄉之前托胡冰秀帶來的酒拿了出來,三兄弟歡喜地聊著天,王偉鄉不斷地給他們講在外頭的見聞,直到王偉國發問:「具體是幹啥呢?」
王偉鄉喝了酒,臉紅彤彤的,「就是做生意。」
「那你總得說是在哪兒吧。」
「哪兒都去,狗鴨子,大莊,羊街,縣城......」
聽到縣城麗雲的腦子活絡起來,要是能哄得老三帶著她一起幹活,那離開的機會就多得多,她給老三斟上酒,崇拜的眼神盯著他問:「這麼多地方跑,該多辛苦啊!」
王偉鄉很享受麗雲語氣里的嚮往和關愛,臉上卻是滿不在意的樣子:「還行,挺有意思的,能到處看看,也認識了不少人......」
王偉國的聲音突然大了,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主要是在哪兒、做些啥?說清楚一點。你年紀輕,可不要被他騙了。」
「哎呀,和你說了,哪兒都去!」王偉鄉有些不耐煩了,他不再搭大哥的話,而是對著二哥,笑眯眯地說道:「哥,我能自己討個媳婦兒了。」
王偉城搞不懂他這沒頭沒尾的話:「說什麼胡話?」
「我說,這麗雲,你,你留著做老婆,我自己討一個媳婦兒。」
這話一出來,麗雲愣了一下,老三要是做這個打算,她想跟他一起出去,恐怕就難了。王偉國聽了這話,心裡也不是滋味,口氣變得嚴肅起來:「我和麗雲還在這兒呢,你說什麼胡話。她是你大嫂!」
王偉鄉把酒杯里的酒一口氣吞下去,大笑起來:「哥,你說啥笑話呢,現在明明是二哥和她好,你已經是歷、歷史了。再說,你倆也沒要上孩子。」
王偉城看著老三開始胡說八道,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欸,別說了,去洗把臉,醒醒酒。」
誰知這王偉鄉反而激動起來:「咋了,我說得有啥不對......哦哦哦,是不對,那會兒她懷著孩子呢,沒法同時懷你的。搞錯了,搞錯了。」
麗雲的臉色也沉下來,她一言不發,放下只吃了兩口的飯菜,回屋裡看孩子去了。
王偉國的臉色眼看著變得陰沉,「老三,坐下。」
「我不坐。」
「我叫你坐下!」王偉國的聲音很大,王偉鄉像是酒醒了一些,沒過幾秒,他拿起筷子砸在桌面上,「你沖誰喊呢?」
這一回嗆,倒是把王偉國嚇住了,他看著自己屁股下坐著的新輪椅,還有杯里的酒,桌上的飲料,心裡就像憋了一塊糯糯的紅薯,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憋得他胸口疼。他不說話了,沉默地把酒杯里的酒喝了下去。
王偉城站起來拉住王偉鄉:「行了,你喝多了,回屋歇著去吧。」
王偉鄉把他的手一甩,火上澆油地念叨了起來:「咱爹媽要是活到現在,就能看到兒子多出息了,我王偉鄉,和你們倆都不一樣,我告訴你們,我不僅要討自己的媳婦兒,我還要蓋一棟新房子。你們少對我說教,以後的日子,你還得靠著我呢,對我客氣點兒!」
這話說得王偉城也不愛聽了,他不想再搭理酒醉的老三,推著大哥準備回屋,王偉鄉在後頭喊起來:「當初你去礦上,不就是為了攢錢分家,好一個人跟那婆娘好?你倆那點事,我早就知道了!說什麼兄弟齊心,演給誰看......你那斷腿,就是報應!」
王偉國的拳頭攥得緊緊的,他猛地回過頭,眼神猶如帶火的利劍,死盯著自己的幼弟。王偉鄉意識到了這眼神里的恨意來得是多麼的猛烈,酒也醒了幾分,可是一切都晚了,話說出去已經無法再收回,他佝僂著身子默默地坐回飯桌邊,直到王偉城把大哥推進了睡房。
王偉城回來後,對著他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王偉鄉的背上一陣冷汗落下,他實在是忘形了,有的話能說,有的話不能說,這事兒他早知道,所以長久以來,三兄弟之間誰也沒捅破窗戶紙,只是這樣和平地相處著,現在王偉鄉把這層紙撕了,表面的和平恐怕也維持不了多久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悄沒聲地開著麵包車離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