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摩擦似乎沒有帶來什麼影響,王偉城該下地還是下地,王偉國依舊在家裡幫著麗雲一起看孩子。但是他們都能感覺到,這個家裡的氛圍已經變化了,尤其是王偉國,他看麗雲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只要麗雲和王偉城單獨待在一起,他就會突然出現,並且總是要求麗雲推著他出去閒逛。
於是月亮坨的人們經常看到王偉國懷裡抱著孩子,麗雲推著他們,在月亮坨中間的路上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麗雲知道王偉國這是一種宣示,她也不氣惱,趁著這機會細細打量月亮坨每一處的模樣,試圖找到能在記憶里重疊的地方,再者,她需要多和婦女們聊聊天,把有關煥菊的事打聽得更清楚些。可是她一問,人們只當這是一件遠去的小事,只隨口罵兩句「那婆娘真是心腸狠毒」就不願再細說了。
麗雲想,這些人都是披著皮過日子的,當然不會說真話,如今村里能問的人,恐怕只有王青松。他雖然未必會對自己言無不盡,但至少應該不會昧著良心騙人。想定之後,麗雲就藉口要為下一次懷孕做準備,去找王青松看看身體,讓王偉國把她領到了王青松家中。
恰好王鳴也在家裡。自上回生孩子之後就沒見過面,這一見,竟感覺王鳴像是大病了一場,人瘦了一圈不說,臉色也陰鬱極了。
麗雲多看了兩眼,他就板著臉快步走開,不小心撞上王偉國輪椅上的腳踏,把他撞歪了。王偉國生怕麗雲離開自己的視線,不顧王鳴的歉意,著急要往這邊來。
王青松沒有等待王偉國,徑直讓麗雲往床上躺下,拉上帘子,做一些常規的體徵檢查。檢查中,麗雲突然一把抓住王青松的手腕,他並沒被嚇到,只是疑惑地看著麗雲。
麗雲一使勁,身子離開床面,把他也拉得俯下身來,對著他耳朵問:「從前兩頭大家裡是不是有個嫂子叫馮煥菊?」
王青松看著麗雲,她的瞳孔里印出自己的身影,眼角閃著亮光,他不明白麗云為什麼要問這個,可是麗雲抓著他不撒手,感覺要是等不到回答,她就打算一輩子這麼抓著了,於是他對著麗雲點點頭。
「是買來的?」
王青松皺著眉頭想了片刻,又點點頭。
麗雲鬆開手,如釋重負地躺回床上。
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吧?麗雲竟笑了起來。
蒼天唯愛愚弄世人,而此時的麗雲冷靜得像一汪平靜的湖水,沒有流淚,也沒有悲苦。她只是難以想像,母親究竟是如何帶著年幼的自己從這月亮坨逃出去的?為什麼她對於這部分經歷已經完全沒有了記憶呢?
她看著天花板,任由王青松繼續測量她的血壓,她在心裡盤算著,王偉鄉出門做生意很可能是她最後的機會,否則現在的王偉國恐怕就算是死,也會把她拴在棺材上陪葬。在王偉鄉自己找到一個女人回來做老婆之前,一定要想辦法取得他的信任,讓他把自己和孩子帶出這個村莊。
第四十一章旁觀者(1)
提到母親,趙麗雲的情緒激動起來,眼睛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緊緊攥著拳頭。宋子君擔心她的狀態撐不到審訊結束,於是口氣變得溫和了不少:「趙麗雲,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希望你母親的真實情況可以讓你好受一點——根據對你母親老家的走訪調查,你母親馮煥菊並不是像你一樣被強行拐賣到月亮坨的,她是經由熟人介紹.....」
「熟人?什麼熟人?介紹?什麼叫介紹?一個女人,和一個陌生男人,因為『熟人介紹』,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被關在房子裡整整三年,生下兩個孩子以後才第一次踏出家門。這不是賣,是什麼?」
事實上,宋子君很清楚那就是賣,在這樁案子裡,她做的功課並不少。首先,像馮煥菊這樣的女性,想求一條生路,只能是遵循「血酬定律」。
什麼是「血酬定律」?
歷史學家吳思曾在解釋「強盜土匪靠什麼生活」時提出一條「血酬定律」——「人們面對生存問題時,核心計算方法是:為了一定數量的生存資源,可以冒多大的傷亡風險,可以把自身這個資源需求者損害到什麼程度……」
這條定律放在馮煥菊這樣的女性身上一樣成立。她們是偏遠農村的文盲,她們沒有土地、沒有繼承權、沒有穩定的社會關係,即使有心獨立分戶,沒有宅基地可以落戶也是徒勞。她們所有的,只有自己的身體和自己的命,短暫地在一個又一個地方停靠。最終,在這樣的境地里,用血肉之軀可能受到的傷害,換取這具軀體本身生存所需要的資源,就成為了她們唯一的『活路』。=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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