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一眼虞連的臉色,又說:「你別一回去又怪陸淮川,他就是因為怕你多想才故意背著你的,他這周忙得腳不沾地,一天撲三個酒席,遲早喝出胃穿孔,你行行好別鬧他了。」
虞連快氣笑了,又懶得和他說,於是掉頭就走。
他二人爭執的聲音鬧出些動靜,包間裡陸淮川似有察覺,他側眼看過去,看見楊興繃著張臉從外頭走進來。楊興默默回到位置上,沒說什麼,也沒講虞連來過。
陸淮川收回目光,高勵趁著酒勁上頭,抬起手肘撞了撞他。
「希芸的微信之前發你了,加上了沒有?」
陸淮川笑:「當然,全憑高總的面子,我加上問候了兩句。」
高勵沖他擠眉弄眼:「把握機會啊。」
陸淮川識趣地敬他酒喝:「一定爭取。」
話畢,他莫名心悸,抬眼重又看向門外,那裡光線幽暗,一片平靜。
虞連出了酒樓的門,立時覺得酷熱難當。城市的暑氣是席捲的洪水,車流是嚎叫的野獸,馬路上融化的雪糕,垃圾桶里腐爛的飯盒,商圈中心眼花繚亂的GG屏,街邊廉價促銷店播放著滴血清倉的廣播。臭氣,躁動,擁堵,嘈雜,都是平港城這個夏天暴戾的共犯。
它們撲在虞連身上。虞連頭昏眼花,烈日底下他每邁出一步,腳底就黏在烏黑的瀝青板上,越來越走不動。他看見了商店櫥窗鏡片裡反射出的自己,他也漸漸變化了樣子,變得和那灘捧在手心又掉到地上化掉的雪糕一樣。
第2章 小師傅
虞連離開的時候,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期,打不到車就只能繞很遠的路去擠地鐵。他這張手機卡的信號很差,有人找他,打他電話,他走出了地鐵樓很遠才看到。
送地磚的師傅和他抱怨說公司太偏僻,導航都搜不到地方,又說虞連公司在八樓,電梯近期還壞了。
師傅堅決不肯搬上樓,說是已經放到辦公樓的門口,他聯繫不上他,手上又還有其他活干,人老早走了,喊虞連自己去搬。
虞連只好打電話給賣磚的老闆,他做吊頂也是找得這家。
虞連說:「你們師傅實在不肯,那人工肯定要扣掉一部分,當時簽的協議里有說,貨物需要搬運的情況下按照樓層高度收費,我同意並給付了的。」
老闆猶猶豫豫,說這和協商的不太一樣,大熱天的哪個願意抬上去。虞連堅持,對方與他扯皮了很久。
到最後那邊掛了電話,劉衛平對著手機,嘴裡罵罵咧咧。他心裡知道虞連話說得不錯,是自己撒潑放賴,只是他手裡活很多,一下抽調不出人手,那地方又遠,他實在不願跑去幹這事。
他轉了一圈,眼尖地瞅著建材場裡一家賣陶瓷的店鋪,一個年輕小伙兒正窩在門口的塑料椅上低頭打著遊戲。
他大聲地喊了幾聲,男生迷茫抬起眼。劉衛平沖他招手。
男生長腿一邁,幾步跑過來,到了跟前,劉衛平還得勉強抬起頭看他,男生個頭目測得有一米九了。
劉衛平很滿意,對著他看了又看,發現他長相還很俊,也不知這家陶瓷店是從哪裡招來的工仔。
他很給面子地遞了只煙過去,問他叫什麼,是不是臨時工。
程曜不接,謝過他,只說不抽這個。
劉衛平就自己抽上了,又低下聲說介紹個活兒給他,干一個下午能拿兩百塊。
他還沒開口程曜就想拒絕,劉衛平於是換了語氣,帶點懇求的意思。
劉衛平:「時間沒安排好,那邊老闆說今天不幹完明天就別幹了,我底下的工人師傅都有別的活兒,要是我自己去給他弄完吧,孩子下午又要開家長會,我一會兒還得趕著去學校呢。」
他又說:「就當幫哥個忙,嗯?事不是難事,就是路程遠,費點時間……不過能有多難嘛,就是幫他把貨搬上去,然後拿尺子測量一下吊頂,我教你,數據你回頭告訴我就成。」
程曜說:「我會這個。」
劉衛平聽他的話像是答應了,心裡更樂,連忙拿了工具給他,喊他快點打車過去。
程曜想,這也算幫忙做了件好事,既然答應了就沒有猶豫。
平港塞車是日常,今天剛好周日,一段兩百米的主要幹道塞上半個小時太常見了。程曜在路邊掃了一輛共享電動車,還問建材城的人借了個頭盔,他專抄小道,一路上風馳電掣,小電驢開得又快又穩。
他到了地方,看見辦公樓門前歪七扭八擺了一堆箱子,他數了一下,總共十二箱,平均五十斤一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