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惠英在酒場上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虞連拱了拱手:「徐主管大義,我先替楊總求個情,到時酒桌上可留著點情面。」
徐惠英:「那得看虞總什麼時候再牽個頭請一桌了。」
兩人又對接了一下這周的工作事項,徐惠英轉頭去忙自己的,虞連這邊,剛把程曜的簡歷信息列印完,就看見財務一臉菜色地從陸淮川辦公室里出來。
虞連想了想,忍不住試探地看過去。
玻璃窗里,陸淮川臉色黑得同鍋底一樣。虞連於是敲了敲門。
「怎麼了呢,陸總?」
陸淮川見是他,眼神閃了下,又很快撇過臉,低頭不說話。
虞連邁步走進去::「怎麼啦,小陸總,我也沒得罪你,怎麼還要與我慪氣。」
他坐在洽談椅上,順手收拾了一下台面杯具,給陸淮川做手沖咖啡。
陸淮川仍不做聲,虞連看一眼他臉色,解釋說:「我昨天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的,我喝多了,一覺睡得很死,是真沒聽見。」
陸淮川看著他仔細研咖啡豆的樣子,嘆了口氣:「不是怪你這個,我哪裡會怪你。」
虞連把剛研好的咖啡粉倒進濾紙里,一手提起茶壺,小心沖泡過濾,醇厚的香氣很快在室內蔓延開來。
虞連做好一杯,把咖啡端到他跟前,問他:「那就是心情不好了,為什麼?」
陸淮川接過,熱意隔著薄薄陶瓷滲透到掌心,他低頭嘗了一口,入口苦澀,回甘生津。
陸淮川喝了小半杯,溫熱的氣息溢出唇邊,他眼帘低垂,慢慢說道:「今年有四筆合同款的尾款沒有結,這個季度需要進貨的單子又還有兩筆,如果要加上最近全勝那一單的話,公司帳面資金會缺點,要向銀行貸筆款。」
他的臉籠在繚繞香甜的煙氣里,眉眼疏離又陰鬱,像觀音座下墮塵的失意的童子。虞連看著,說:「你還沒和全勝簽下來嗎,那筆進貨的合同金額,說大不大,說小又不小的,不過我記得全勝這批貨要得比較著急。」
虞連問:「總共要多少,銀行有沒這麼快放款下來?」
陸淮川手指蜷起,輕輕叩了叩杯壁:「將近兩百萬,就是放款沒有這麼快。」
虞連認真打量他:「你想自己墊?」
陸淮川說:「只能是這樣了。」
虞連:「你上回和我說,你媽媽那邊不是做手術正著急用錢?她那個手術後續治療的費用很高,你一下子掏將百來萬出去,不留點備用金嗎?」
陸淮川捏了捏眉心,有些煩躁:「那也沒辦法,這次算是掏空家底了,只能說我和高勵簽的時候,和他商議一下讓全勝早點撥款過來。」
「雖然我總覺得和全勝合作,應該說和高勵簽合同是要冒風險的,但是,既然你已經這樣決定了,」虞連略做考慮,決定下來,「公司是我們一起辦的,我會跟著你的步調走,我……」
陸淮川打斷他:「你不要替全勝這筆單子墊錢。」
虞連重申:「公司是一個整體,沒理由你一個人去擔風險,何況你最近因為家裡的事情花銷很大。」
「那也不要。」陸淮川再次拒絕。他把咖啡喝完,空杯推到一邊去。
陸淮川點起根煙,撇一眼虞連欲言又止的神色,須臾,緩緩說道:「你覺得這單有風險,你的顧慮沒有錯,是我想搏一搏,我也會怕我有決策失誤的時候,我能允許自己有失誤,但不能允許自己連累你。」
「所以,別再說了。」他眼中鬱氣消散,沖虞連笑一笑,「再幫我沖一杯好嗎,麻煩了。」
他仰起臉,五官艷勝桃李,張揚又傲氣。虞連依著他,坐下來重新給他沖了一杯。
「又是煙又是咖啡,晚點又說胃痛,數你事多,還嬌氣。最多再這一杯,就別喝啦。」虞連笑說,他手法輕巧,下的咖啡豆比前一回量減了許多。
磨豆機慢慢悠悠地搖動,虞連動作略停,看向陸淮川,眼神有些無奈又有些縱容:「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顧慮,失誤了又怎麼樣,誰要求陸淮川做的每個決策都一定正確?這件事雖然我不認同,但你去執行了,結果是未知的,產生了風險也不妨礙我們一起面對,不管是這件事,還是以後任何事都好,無論有沒有分歧……我一直以為,我們應該是共同進退的。」
虞連重新把杯子遞給他:「所以你壓力別太大了,我在你身後呢。」
他想了想,補上一句:「楊興也在,我們都在。」
陸淮川捏杯的手指,輕輕碰著他,虞連低下眼,停留片刻才抽開了。
咖啡杯里上層的白色浮沫,在金邊的陶瓷杯口下旋轉一圈又一圈,熱氣氤氳,陸淮川久未抬頭。
虞連不免心虛,隔了會兒,聽見陸淮川輕聲說道:「別這麼好,虞連,別對我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