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兒子她就犯愁,家裡就這麼一個孩子,從小養得比較驕縱,但到底沒有捅過什麼天大的簍子,最近不知是怎麼,家不回,公司也不去,只撂下話說要出去旅行一段時間,但不許她和任何人透露有關他的行蹤,如果有人盤問起來,通通回答不知。
李海燕猜想他是少不經事,得罪了人,本來還想請全勝公司的高總去疏通疏通,但沒幾天公司那邊就派了人過來,來了三次,見趙斌不在,就走了,對於李海燕的問話則直接搪塞過去。
李海燕覺得事情可能比她想像中更嚴重一些,她致電兒子,往往很長時間都收不到回訊。
她總惦記這事,都成了心病。
連日疲勞,憂思交加,導致李海燕這幾天夜裡睡眠很差,動作和反應都有些跟不上腦子。今日早餐後,她照例推著嬰兒車出去社區廣場的大坪上曬太陽,出入樓道道閘的時候,剛巧碰上一群補課的學生湧入進來。她出,他們進,倒閘的出入口只有一條道,沒做隔斷,兩方人馬在門前擠成一塊。
她被擠得向前又向後,腳步停滯不前。
裝著寶寶的嬰兒車在推搡中從她手中滑脫開來,出入口的位置有輕微坡度,趕上天氣潮濕,地板滲水,嬰兒車以很快的速度往外滑,外邊是整整十階的長梯,眼見連人帶車就要翻下樓梯去。
小車已經脫手了片刻,李海燕恍恍惚惚,才察覺有異,叫出聲來。
「寶寶——」
趕在她下一聲激烈呼喊之前,一隻手抓住嬰兒車的手柄,一下穩住了。
他抱起裡面啼哭不止的孩子,摟在懷裡輕輕拍了拍,低聲哄說:「乖乖,不哭。」
李海燕趕緊跑過去,腳步都踉踉蹌蹌。
虞連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隻銀亮的眼鏡架,和鏡片下一雙烏黑圓潤的眼睛。他把孩子還給了她,看見她在跟前連聲向自己道謝。
「不客氣,舉手之勞,我也是路過。」
李海燕抱著孩子,有些後怕:「唉,我真是糊塗,車子又不重,這我都沒抓住。」
「幸好有你,萬一有個什麼好歹,我可沒後悔藥吃。」
「阿姨年紀不小了,應該退休了吧,體力跟不上也是正常,」虞連善解人意地笑笑,「沒事就好,但下次要注意,剛才還是挺危險的,家裡如果有人也可以一起幫忙照看一下。」
「哎呀,我是退休了,但我家老頭離退休還有幾年,兒子又不頂事,今天是我不清醒,腦子犯糊塗了。」
她抱著孩子,虞連於是順手幫忙推車,一起往廣場方向走。
「那不如請個阿姨?」
「也就幫我妹照顧半個月,犯不上,我一個人能行,不瞎浪費這錢。」
虞連說:「噢,原來是外孫,還以為是您親孫子呢,你兒子今年多大年紀了?」
二十四歲,頤川人,本科畢業,在全勝就職不到兩年。
這些數據虞連爛熟於心,他彎了彎眉,面上不顯。
「結婚有孩子了沒有,剛出生的寶寶長期帶下來才受累呢。」
「沒,我倒是盼望能抱個孫子……」李海燕話到一半,像是後知後覺記起什麼,連忙打了個馬虎眼,「嗨,反正家裡沒一個讓我省心的,提了糟心,不提也罷。」
虞連點到為止,沒再繼續追問下去,他與李海燕一塊曬著太陽。
他陪著逗了一會兒孩子,十分鐘後,打算起身離開。
他隔著口罩咳嗽一聲:「最近有些感冒,別傳染寶寶了,改天再聊。」
李海燕臉上帶笑:「慢走,之前好像沒在這片兒見過你?」
虞連指著右前方陰影處的高樓:「阿姨,我是新搬來的,就住這對面。」
他視線垂低,貌似隨口地客套一句:「日後有空常聯繫。」
虞連在金域華府租了一套房,給自己設了一個新的身份,新住戶,求職者,見義勇為的熱心腸青年,李海燕每每出來散步,總能與他恰好撞上。
不出半月,兩人很快熟絡,李海燕心裡苦悶,虞連年紀比趙斌大上一些,但總讓她記起自己的兒子。
她自認與虞連相識,並且投緣,也不比一開始藏著掖著,開始什麼苦水都和虞連倒。
虞連沒費什麼工夫,短短几天時間,已經把趙斌的家庭背景摸清了大概。
李海燕是市醫院護士長退休,丈夫在國企工作,正科級幹部,最近在外地學習,今年晉升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