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完,姜煙嶼就真的蜷起身子,側躺在那長度不到一米八的床上, 蒙上被子入睡。
洛清霖站在門口,靜靜望著那縮成一團的身影。
姜煙嶼小時候也是像現在一樣, 一個人蒙在被子裡睡覺嗎?
姜煙嶼的過去像是破了洞的網,只是幾句話就能透出不幸的味道。想起合照里小男孩的模樣, 洛清霖心口倏地有些軟。
「晚安。」關上燈和門時,洛清霖溫聲說。
「晚安。」姜煙嶼仍將頭悶在被子裡,聲音悶悶的。
去大臥室前,洛清霖先去了鞋櫃處, 將其上的合照拍下來, 存在私密相冊中。
窗外潺潺的河水聲被風撥起, 洛清霖躺在軟床墊上, 因為時差, 也因為姜煙嶼, 久久不能入睡。
姜煙嶼的母親看起來很眼熟,但他根本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想東想西,輾轉反側。直到半夜,洛清霖才漸漸入睡。
夜晚很快過去,不到清晨六點。
洛清霖正做著別人和他說法語,但他聽不懂的夢,剛要開口說「抱歉」,就被一陣大力搖醒。
「你現在做夢都要說法語?」姜煙嶼一把將他從床上拉起。
「哈......」洛清霖迷迷糊糊打著哈欠,甩開姜煙嶼的手,又直挺挺倒回去。
「非要出去看日出嗎?」洛清霖揉著眼問。
昨天睡得晚,又喝過酒,洛清霖的眼睛腫得厲害,睜都睜不開。
姜煙嶼蹲下身湊近,伸手扒開洛清霖的眼皮,一字一句道:「快,點,起,床!」
扒開眼皮,洛清霖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眼神里透著震驚,實在滑稽可愛,姜煙嶼沒忍住笑了出來。
「快點起來,不然我就把你現在的模樣照下來,發到微博上去。」姜煙嶼威脅說。
洛清霖趕緊直起身,甩開姜煙嶼的手,「我起來,我這就起!」
姜煙嶼只裹了一身浴袍,額前的短髮蓬鬆微亂,明顯是沒做造型,也沒打理頭髮。
洛清霖翻下床,慢吞吞站起,調侃說:「你不是要去看日出?怎麼不像上次一樣早起打扮?」
「一會兒就在家裡看日出,我做什麼造型?」姜煙嶼冷哼一聲,「再說了,我上次花費那麼多時間打理頭髮做造型,你看都不看。」
就在家裡看日出?
洛清霖望向窗外,地平在線已經勾出一條金光線,天空中深藍與黃相交,給艾菲爾鐵塔上了層背景色。
日出已現,姜煙嶼拉起洛清霖的手腕,往臥室外跑,「走了,快去陽台。」
陽台很小,不到兩平,頂上開著夜燈,中間擺了只法式小餐檯,旁邊有兩張椅,正好只能容下兩人。
小餐檯是木製,上面布滿細小刻痕,劃痕中有法語英語和拼音,還有一些看不懂的小圖案。
洛清霖拉過椅子坐下,用手輕撫那些奇形怪狀的劃痕。
「Alina」「JianiGang」「Louis」,洛清霖只認得這幾個名字,剩下那些法文,他一個也看不懂。
看來姜煙嶼的母親叫作Alina,洛清霖在腦海里快速搜索,也沒找出一個名字叫作Alina的女人。
視線向前移,洛清霖指著其中一個圖案問說:「這些都是你小時候劃的嗎」
這圖案歪歪扭扭,歪斜的矩形中畫了三條豎線,線條里還刻著「Louis」。
姜煙嶼放低視線,快速掃了眼劃痕,又繼續看日出,「那時候整天待在家裡,無聊,胡亂畫的。」
「你......」洛清霖遲疑著問,「那時候沒上學嗎?」
既然十歲之前都住在這,那應該是上小學的年紀,洛清霖想。
姜煙嶼打了個哈欠,揩去眼角的淚,回道:「我沒上過小學,我母親不想讓別人看見我,就請老師來家裡給我上課。」
姜煙嶼的語調平穩,似是在說「一會要吃什麼」、「晚上幾點睡」這種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寥寥幾句話,說者無所謂,聽者卻有心。
既然姜煙嶼十歲離開這裡,十二歲離開姜家.....也就是說,姜煙嶼被外祖母接去倫敦之後,才開始上學?!
眼前圖案里歪扭的矩形與曲線,越看越像是監獄的窗,窗里關著小小的Louis。
洛清霖的心臟感到一絲鈍痛,他以為姜煙嶼從來都受人喜愛,走到哪裡都備受歡迎,卻沒想過姜煙嶼的過去也許充滿痛苦。
愈來愈多的朝暉泄進大氣層,照在波光倒影的塞納河上。
街邊的路燈漸暗,太陽從地平在線升起,沿著艾菲爾鐵塔一路向上。
洛清霖悄悄斜過頭,偷看姜煙嶼。
姜煙嶼應是和他一樣沒睡好,眼下有淡淡一圈青色,時不時就打哈欠。
為什麼這麼困都要爬起來?為什麼要執著於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