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之憎恨、汝之麻木、汝之絕望、以及往昔那飽受苦惱的獸性,
如同每月一次鮮血過剩涌流,汝向吾等,
噢,汝,無怨無恨之夜。〗
蘭波最終說出的話語內容並非對親友的道別,而是一段發音拗口艱澀的詩歌。
魏爾倫一字不差的將它複述了出來,聲音平穩,神情寧和。
不可思議,無怨無恨之夜。
在下一波漆黑的、似怒濤似烈焰的能量衝擊朝蘭波狠狠撞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沒必要繼續發動【彩畫集】了。
一隻手抬起,輕鬆擋住了那股極其龐大恐怖的類黑洞攻擊。
屬於魏爾倫的那雙淺鳶色眼眸已徹底被渾濁黯淡的白占據,不再具有哪怕半分自我意識。
而那雙伸出的手臂、包括從領口露出的脖頸到面頰的肌膚,皆有類似古文字的繁複紋路扭曲著浮現,一道接一道地纏繞在他的軀體之上,宛若在為某位古老神明獻上祭祀的蠻荒圖騰。
【重力操縱】不過是特異點在封印狀態下的普通外在表現,此刻展露出的獸性狀態才是屬於魏爾倫的真正實力。
無數細雪般的裂隙在他周身悄然浮現,漆黑的粒子仿若狂暴風卷下的揚塵,卻足以扭曲無法以肉眼觀測到的微小空間,產生連綿不絕的輕微爆裂聲。
只用一記便止住怪物的攻勢,魏爾倫大笑起來。
然而,那笑聲卻已經與人類的聲音相去甚遠,更近似於某種沉悶滾雷的轟鳴、或者岩層摩擦時發出的共振地鳴,將那反覆交疊的聲波盡數怒吼著釋放出去——與之同樣被釋放出去的,還有龐大的、纏繞著微弱淡紅光輪的完美「黑洞」。
在這個「黑洞」所過之處,一切質量都被徹底吞噬,混凝土也不過是大一些的泡沫碎塊,輕而易舉便被高溫燙出黃油般的橫截面,使得原本就殘缺的研究所再度坍塌一次,連謹慎的磚瓦廢墟與大地都被輕而易舉地削平、挖空,僅殘留焦褐色的燒灼痕跡。
那頭高達數十米的怪物被魏爾倫投擲出的「黑洞」擊中,漆黑的輪廓啃噬出一小塊空洞,同樣發出模糊不清的吃痛怒吼,附著有黑焰的整個軀體緩慢朝一側歪去。
這是兩隻超過人類認知的【獸】在戰鬥,黑洞與黑洞的能量相互碰撞、湮滅,如同光帶狀的線束被不間斷髮射又抵消,掃射的一瞬間就足以在本就已成焦土的大地上再犁出一道深刻裂痕。
蘭波被迫一退再退,在亞空間壁障的掩護下來到極限安全的範圍內,目光始終緊盯徹底解放的魏爾倫對暴走特異點的無情討伐。
比起那個徹底失控、無限制朝外釋放能量的特異點,魏爾倫雖然也失去了理智,卻能憑藉本能戰鬥。
自由操控自身重力的他就這麼漂浮在空中,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靈巧躲過了怪物的爪擊,又反手為對方餵下了更大、更多的黑洞球體。
怪物發出的黑洞不足以抵消這些攻擊,體型又笨重到根本無法閃躲,只能令自己如同被禿鷲啄走的腐肉,逐漸曝曬出慘白的骨架。
魏爾倫為這場戰鬥放聲大笑著,又高高舉起雙手,在頭頂凝聚出愈發龐大的、邊緣勾勒著深紅光輪的靜謐黑洞。
他雖然無知無覺,但手臂已然開始顫抖;那些漆黑的紋路正在賦予他力量,同時也在撕碎這具人類身體的每一寸肌肉,徹底崩毀才會停止。
除非魏爾倫能強制讓體內的那隻獸再度沉睡下去,讓表層的意識重新占據主導地位,否則,他就會以獸性的狀態持續活動,直到肉丨體先一步撐不下去,迎來死亡。
原本是【牧神】使用他製造的特殊裝置來控制魏爾倫的狀態切換,讓他在毫無自由意志的同時,保留了他的性命。
但此刻,被強迫壓入體內最深處休眠的、屬於魏爾倫的自我意識,在露出平和的笑意。
這次,是他主動選擇的死亡。
是他違背了基因的求生本能、也沒有受到任何人操控,僅是在不經過任何利益考量的情況下,由他自己思考後做出的抉擇。
真是太好了。
雖然只有一秒鐘,但他在最後,成為了【人類】。
獸性狀態的魏爾倫仍在肆意大笑,朝怪物投擲出手中那個超大的黑洞,渾濁的白瞳卻滑落兩道殷紅的血痕。
他的身體已經要撐不住了。
已經殘缺不堪的怪物張開巨口,倉促凝聚出的能量球與魏爾倫投擲過來的龐大漆黑球體碰撞、擠壓,隨後悄然湮滅——隨之而來的,是它同樣被那繼續前進的黑洞徹底吞噬,發出最後一聲漫長而不甘的憎恨悲鳴。
被這兩股超越物理法則極限的力量而扭曲的空間逐漸恢復死寂,周圍的森林倒塌了一大片、地上也是滿目瘡痍,唯一不變的是頭頂星空仍舊璀璨,在靜靜照耀著這裡。
找不到攻擊目標,魏爾倫依舊懸浮在空中,卻沒有任何恢復神智的跡象。
原本就是這樣的發展,在沒有特殊裝置的外力輔助控制下,魏爾倫不存在自我回歸的可能性——哪怕他的自我意志再如何強烈也不行。
但在他的左臂上側,還有佩戴著那條蘭波贈給他的袖箍。
贈送生日禮物的時機有些特殊,導致蘭波沒能告訴魏爾倫一件事。
這條看似普通的袖箍,其實皮革包裹內使用的材質是包含【牧神】異能的虹色異能金屬。
它就像經過改造的可攜式特殊裝置,僅剩兩個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