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皇后能當大任,主持政務,直到將皇權順利地交接到下一位皇帝的手中,也未必就會出現天幕上所說的大禍。
看看吧,顛倒朝綱、肆意妄為的司馬道子也早已被問罪伏誅了。
為何不能僅是以天幕所說為誡,重新開闢一片格局呢?
——這些消息,當然是由王珣等人放出來的,為的正是給皇后攝政一事造勢。
「那永安大帝呢?」腰裹獸皮的褐衣少年發問。
與他同行進京的老者連忙捂住了他的嘴:「可不敢提這些!你沒聽他們說嗎?褚家就是因為疑似與那位有關,在天幕消失的當夜就遭到了滅口,若非皇后趕到及時,一個活口都留不下來。」
「聽說……褚家的三姑娘被皇后接入了宮中教養,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倒是那褚府門前有燒紙祭靈的痕跡,說不準是那位的手筆。也不知道,唉……不知道他現在藏起來是福是禍。」
少年不屑地笑道:「是福是禍我不知道,有些人未戰先怯,我卻是看出來了。」
眼見那老翁又想讓他閉嘴,劉勃勃總算止住了話茬。
他半靠著柴車,口中喃喃,仍覺自己有兩個問題沒有想通。
按說褚家的事情,正如他先前說的那樣,是將有些人未戰先怯的醜惡嘴臉暴露在了人前。
對於讀書不多的百姓來說,或許不會介意那麽多,對於他這等聰明人來說,卻著實是在自曝其短,讓人好生鄙夷。
那也該當將此事藏好了,而不是任由一些傳言沒被捂住,自此發散了開來。
除非,有人在小心地滲透傳播這個消息,以便讓世家的根基愈發動搖。
還有一個問題,怎麽哪裡都有這個皇后的事情啊……
但聽天幕之中所說,她又好像只是個隨波逐流的受害者。
劉勃勃朝著遠處的宮城看去,正見一片燦金帶紅的朝霞鋪了半邊天空,仿佛半張振開的火鳳羽翼,貼綴在飛檐之上。
絲絲縷縷的金暉就從那霞光中穿出,下映滿城秋色,竟恍然覺得其中有一派朝氣蓬勃,不似天幕所說的烏煙瘴氣。
毫無疑問,這是一片與北國截然不同的風光,也因即將到來的皇帝登基,乃是這南方風雲聚散的中心。
他先一步來到了這裡,卻好像不知道該當從何處下手,只能下意識地看向了權力的中心。
因為帝位的變更,因為天幕的消息,很快也會有更多的人朝著這邊而來。在找到那位永安大帝之前,他得先為自己找到一個立身之所。
而不是在這裡賣柴!
「哎,下來下來。」老翁一把打醒了他逸散的神思,「下來跑兩步,別光讓我這個老頭子推車。快要起風了,柴火不愁賣,但咱們的動作可得快一點……」
劉勃勃輕嘖了一聲,掃去了面上的疑慮:「是啊,要起風了。」
……
西北的風吹向建康。
風中傳來了征伐的號角。
早在拓跋圭攻下平城之時,他便已令手下的兩名將領秘密重新開鑿井陘要徑,以便率領大軍避開慕容氏的耳目,出其不意地進攻中山。
如今道路並未徹底打通,但也所差不多。
魏王親征的指令下達的同時,他手下的大將於栗磾已率先一步出兵,去破開最後的關隘,昭告著這場發起倉促的戰爭寄予著多大的希望,也絕不容有失。
看看他們的對手好了。
慕容氏失去了慕容垂這位老將,餘下的人里雖也有將領之才,但在迅速崛起的北魏鐵騎面前,依然難以接續往日榮光。
拓跋圭也早不是那個還需要依靠母族提攜,依靠慕容氏撐腰的年輕人,果斷朝著他一統北方的霸業又邁出了一步!
但也就是在拓跋圭帶兵親征的次日,那本該平靜的平城之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這裡出現了一起趁勢而起的動亂,疑似是賀蘭部落的人所為。
但動手的,並不是拓跋圭早已賦閒在家的舅舅賀訥,而是那位已經投靠慕容氏的舅舅賀染干。更準確的說,是他留在平城的內應。
因撲滅及時,這場動亂並未造成多少死傷,卻將兩個人從「囹圄」之中解救了出來。
正是賀夫人與她年幼的兒子。
狂風自後方推著馬匹前進,也將賀娀披著的斗篷吹得直往前飄,幾乎將她懷中那個三歲孩子的身體完全籠罩在了當中。
不知道是因為先前交戰所帶來的恐懼,還是冷風呼嘯帶來的寒意,當馬蹄踏碎枯草上的寒霜,發出了一聲嘎吱聲響之際,拓跋紹打了個哆嗦,將自己藏得更深了些。
賀娀卻不敢停下,緊緊拽著韁繩朝前奔去。
她看似柔弱,卻怎麽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姑娘,駕馭起駿馬來也是駕輕就熟。
在這風馳電掣之間,她已距離平城有了百里之遙。
等到出征在外的拓跋圭收到她的消息,已絕不可能追趕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