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穆之從容躬身,語氣溫和:「既稱琅琊王氏,字字句句不離,自然該在琅琊。」
「那為何在京口田產如此之多,還要為了保護私產,妄造罪名呢?」王神愛疑惑地看向了那瞪大眼睛的典虞丞,「要保護田產,該去琅琊才對啊。來人!」
先前負責將人帶到此地的是劉勃勃,此刻收到了王神愛的眼神示意,也立刻再度應聲。
「此人擅離職守,這個典虞丞就不必做了。既以琅琊王氏自稱,便闔家送往琅琊去吧,既有此等保護家產的牽線搭橋本事,想來必能為我大應戍守琅琊,提防前線之變!」
「……!」那典虞丞,不,應該說是那王姓的中年男子頓時大驚,「陛下,此舉不可!」
別看燕軍已自琅琊撤兵,但就在前日,自北方傳來了一條緊急軍報。
燕國兵馬在鄴城遭到了魏國的圍攻,城破之時,燕國國君慕容寶被殺,燕國宗室大將幾無存活。鄴城動亂之下,燕國兵馬外逃,一部分向東北龍城而去,投奔身在此地的燕國太子,一部分則渡過黃河,逃竄向南。
黃河長江之間的各州屢次易主,多年動亂,琅琊既在其中,也難免破敗,更不知會不會被南來的北地胡人掠境而過,如何是能讓士族在此刻便駐紮的地方!
饒是他想到了自己被抓來此地,許會被陛下問責,也萬沒想到,會先因為「琅琊」二字,得到了這樣的一句發落。
眼見那力大的少年已不管不顧地擒住了他,就要將他拖拽離開,這典虞丞也不知道是何來的力氣與勇氣,極力掙扎著試圖停在原地,「我等自稱琅琊王氏,實為不忘郡望出身……」
「是啊,所以要額外依照南徐州的律令,不遵我大應新立定州的規矩。」王神愛莞爾,「那還待在我定州的地界做什麼。」
「……定,定州?」哪來的定州?
王神愛過於鎮定的語氣,讓這典虞丞又發愣了一瞬,甚至險些沒能反應過來,這「定州」二字,只怕是她剛剛才說出的,也在剛剛才被敲定。
可一地的子民用一地的官員與律令管轄,又仿佛正是他們自己仰仗的規矩。
「劉校尉,帶一隊精兵將他送往琅琊,順勢探查前線戰報,獲知燕、魏交戰情況後,即刻回報。」
「是!」劉勃勃答應得痛快。
說起來,他可真是羨慕拓跋圭的情況。十六歲的拓跋圭能稱王立國,又在二十六歲抗衡著天幕帶來的影響,提前發起對燕國的進攻,還真已達成了幾近滅國的戰績。可他卻不得不流亡南下,為人效力。若非效忠的這位永安陛下同樣是個讓他捉摸不透的人,在這對比面前,他又怎會如此安分。
如今有再往北方走一趟的機會,他又怎會錯過。
但他是行動得痛快了,對那王氏子來說,卻等同於是死亡的宣告。
他一邊掙扎著試圖拖延行動,一邊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陛下何止是對他的行事不滿,更是對持有郡望之名的世家不滿,連忙喊道:「這琅琊之稱,早年間王氏任職於各州之時,便是如此!就連陛下……陛下您不也是琅琊王氏出身嗎?」
怎能以此等斷章取義之法將他丟去琅琊。在這雷厲風行的舉動面前,他毫不懷疑,王神愛會不會隨即將王氏的更多人一併以這個理由發落去琅琊。
在北方極快推進的軍事行動面前,琅琊必不安全!
不,不僅是安不安全的問題。背井離鄉之下,基業便要徹底葬送,與將他奪官之後抄家有何區別。
可陛下她也是琅琊王氏的人吶。
新皇登基,不說重用家族之人,以形成護持皇位的宗室力量,也不該屢次將刀動在自己家人的身上。
別說是他,那杵在一旁的壯漢都已徹底看呆了。
直到王神愛的一句話,落在了這人聲寥寥的街道之上:「笑話!朕自登基之日起,何時承認過朕出自琅琊王氏。不過是欲王天下,故而以王為姓而已。」
那人掙扎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不敢置信地聽到這樣的一句話。
「何為宗室?既宗廟未立,那麽自朕之後,方為宗室。」
她擺了擺手,眉眼間是再不想見到此等蠢人的厭煩:「帶走!至於你們幾個——」
她看向了那頭的官員:「定州新立,不分晉陵、南徐州、南中山之名,朕既親至,便要將此地的官員委任與戶籍造冊逐一審閱,將這三人也一併拿下!」
惶惶對望的三人早不復先前的散漫,迫切地想要說些什麼來自救。
但先一步傳來此地的聲音,還是被拖拽遠走的前典虞丞發出的。眼見生死難定,他竟也顧不上許多,高喊出了一句話,「陛下,您糊塗啊——」
「糊塗嗎?」王神愛冷笑,「我若不處置了他,不撇開這所謂的宗族,才真叫糊塗!」
……